德西克大营,皇帝大帐,爱德华六世看着镜前的自己,忍不住摸摸自己没剩几根头发的光头。
原本强健的身躯,这几年来迅速的委顿下去,苍老开始侵袭自己。耳边传来“呜呜呜”的号角声,新的一天到来,不知道有多少军队又要被汉斯送上前线。
自从自己来到前线以后,这些德西克将军们再也没有理由懈怠,一连数十天,十多万德西克士兵在库尔斯克平原上向眼前能见到的一切敌人发起汹涌的攻击波。
每天清晨,那些营地里的德西克士兵,就穿戴好盔甲拿好武器走出营地,他们要去替换那些在战场上鏖战了一天的友军。
第一天的时候,爱德华六世还兴致高昂的给出征的士兵发表了一通激昂的演讲;到了第三天,他只是简单的露了个面就回了营帐;而到这几天,爱德华六世甚至连营帐的门都不愿意出了。
每天出征的军队会将前线的进攻部队替换下来,爱德华六世看到了那些被轮替的军队,那是怎样一支军队啊。原本整齐的盔甲几乎破碎,武器断裂,污血沾满了所有人的身体。更多的德西克士兵,捂着手或腿或身体的其他部位,相互搀扶着缓缓走回。
这还是活着的人,死去的德西克士兵更多,一排排的担架被从前线运回,堆放在营地后方,每天,后勤队都会燃起篝火,将那些死去德西克士兵的尸体烧成灰烬。死的人太多了,不好好处理,肯定会引起疫病的。
爱德华六世戎马一生,本也不会在意士兵的损伤。但是在自己亲自督战的情况下,损失了这么多人依然没有攻下预定中的圣何塞阵地,爱德华的心情开始从愤怒、激动,逐渐变为颓丧。
这十多天以来,爱德华六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计划,原本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却不同于以往,失去了曾经的魔力。所以,这几天爱德华六世甚至不再踏入指挥部,只看到军官们忙忙碌碌的进出指挥部。而爱德华六世,只是冷眼旁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同于爱德华六世,汉斯将军这些天才是真正的殚精竭虑。十五万不止的军队在汉斯将军的指挥下,在超过一百里的宽广战线上奋战。
“骑兵一师现在是什么情况?”
“骑兵一师在前线损失过大,已经撤下来了,接替他们的是二师的一二两个团,克卢格师长亲自去了。”一名军官连忙汇报。
“暴熊团呢,他们接替鹰隼团的进攻,打的怎么样了?”
“暴熊团又前进了五百度克,稳固了鹰隼团损失了一半兵力才拿下来的阵地。圣何塞人在撤离阵地前将所有的火油瓶都点燃了。暴熊团花了半天时间才将火彻底扑灭。现在他们已经进入阵地巩固防线了。”
“那,荒原狼骑呢?我刚才看到曼施坦因将军怒气冲冲的从皇帝的营帐前离开,怎么回事?”
“啊,那个啊。荒原狼骑的损失过大,曼施坦因将军看不下去了。他去请求皇帝授命,让他的军队能撤下来先休整。不过,好像被皇帝陛下骂出来了,骂的声音,传出去好几个营区。”军官有些怯怯的说到。
听军官这么说,营帐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时之间指挥部里就安静下来。汉斯将军无奈的耸耸肩,“皇帝陛下的意志已经给大家都传递清楚了,不在库尔斯克彻底击溃圣何塞的主力,谁也别想活着回到莫罗河以北。这不只是你们手下的那些军队,还包括你们所有人,所以,努力吧!”
话音刚落,门口一名宫廷太监忽然出现,他向所有的军官行了一礼,然后来到汉斯将军身旁,悄悄附耳说了一句。
“啊?这样行吗?”汉斯将军也不知听到了什么,竟然有些惊讶,整个人都后退了一步。
宫廷太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陛下的意志不容置疑。汉斯将军,陛下将最后的预备队都给你了,请奋力一战!”说完,再次行了一礼,宫廷太监转身离开。
“将军,怎么回事?”见宫廷太监已经离开,所有的军官连忙问道。
只见汉斯将军眉头紧锁的盯着军事地图,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忽然解开了自己的战袍,将腰间悬挂的指挥刀丢在了地图上,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指挥部,向自己休息的营帐走去。
所有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不解汉斯将军的举动,但是谁也不敢问,只能相互猜测着。
“难道,皇帝陛下下令撤退了?”一名军官捂嘴问身旁的同僚。
“怎么可能,皇帝陛下是什么人,我怕他要下令总攻?”
“总攻,那怎么可能,现在各处阵地都不稳固。如果总攻,能不能攻到洛桑城下的圣何塞指挥部,都不敢说呢。”
……
所有人都在猜测,而知道红日西下,夜晚再一次到来,汉斯将军才走出营帐,下了一道命令。:
“所有的狼骑和游骑兵,都准备上马,根据皇帝陛下命令,他们要从红叶镇西侧绕道,从落日行省东部向东南方切入,直奔圣何塞首都京都城下。而所有的步兵团,开始向正面的圣何塞守军发起进攻,不用考虑伤亡了,每个步兵团,不死剩最后一个人,不许后退。”
这份命令下达之后,所有的骑兵都默默地整理好武器装备,在几个小时之内,就陆续出发了,消失在西方的黑暗之中。
爱德华六世给他们画的这条突击路线,基本是沿着莫罗河的德西克占领区,绕到红叶镇以西的战区最外侧,进落日行省。沿途放弃与各地守备军交战,然后从圣何塞最西边这个行省,一路朝着京都城大踏步前进。
与此同时,由于整个圣何塞北部的军队,包括边防军和地方守备军都被吸引在库尔斯克战场,所有步兵团为他们做佯攻掩护,迫使所有的圣何塞军队无暇顾及身后。
乍听上去,这是个非常符合爱德华六世本人性格的突袭策略。可是,这并不是如同当年德西克偷袭南马都尔,甚至比不了对芭东海滩的偷袭登陆战。
这些骑兵,加在一起也只剩下不到三万人,战力和战意都不足。尤其是荒原狼骑,虽然补充了一些新的队员,可是战斗力相比于当时的顶峰也大有下降。
而且根据情报显示,京都城里依旧还有不少军队,同时,宫廷魔法师也不是省油的灯。这趟突袭到底能有多少成果也不好说。
但是,爱德华六世的意志不容置疑,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将军,汉斯在犹豫纠结了一整天之后,还是选择忠实的执行皇帝的指令。
他也明白,爱德华六世说的很清楚了,德西克国内因为这场耗时已久的战争,已然有些撑不下去了。德西克的战争潜力,经过多轮征召,也接近枯竭。再打下去,德西克非但获得不了好处,甚至还有被反推的风险,到时候可能不得不屈辱地被迫求和,吐出所有抢得的利益。
作为爱德华这样执着的人,失败对他而言,是完全无法接受的。对他来说,只有两种可能,赢或者死。所以,爱德华六世选择做最后一次豪赌,放弃在当前战线和圣何塞军队继续纠缠下去,而是搏命似的意图直接突袭圣何塞首都,京都城。
落日行省,在红叶镇以西。虽然红叶镇附近就是战区,但这个行省还算安定。德西克人的兵力有限,沿着库尔斯克行省铺开的军队占据了宽约数百里的区域,他们再也没有兵力,扩大战区了。
落日行省的守备军官、西部边防军的驻军军官们,在接受了圣何塞公主洛丽塔的接见慰问后,就紧张的投入到边境警戒工作中。行省的八千名驻军,无论是边防军还是守备军,均沿着行省边界,也就是南北走向的“科罗拉多河”一字排开。河对岸就是战区,时不时会有德西克游骑兵经过。
落日行省的圣何塞军队,紧张的等待战争的降临,不过御前会议似乎一直比较沉得住气,从来没有动用过包括他们在内的西部边防军。这些士兵们,每天在河岸这边,远眺河岸对面。
而在今天,黑夜里,西部边防军的守军,一如既往的监视着科罗拉多河岸,黑漆漆的夜里,只有岗哨下燃烧的篝火。
黑暗中,似乎有些声音传来,哨兵们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想看清黑暗里有什么。微弱亮光下却什么也看不见,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明显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通过。哨兵小队长,努力的将手中的火炬向前伸去。
还是看不清楚,犹豫了好一会儿,那哨兵的小队长转头吩咐,“老克伦,向对岸放火箭!”
“队长?”被叫做老克伦的老弓箭手,犹豫了一下。这里还未交战,如果先射箭的话…
“不管了,放箭!”队长斩钉截铁,老克伦拗不过队长,于是弯弓搭箭,在篝火里引燃了箭杆,朝着河对岸,“嗖”地一箭出去。
不止是他们这个岗哨,附近的岗哨纷纷放出火箭。一道道火光滑翔着划过天空,将对岸照的如同白昼。
“嘶!”所有河这边的圣何塞守军,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数的德西克骑兵,正沿着科罗拉多河岸全副武装的狂奔着。
“他们,想要干什么啊?”老克伦喃喃道,同时看向自己的队长,却发现,队长的脸色同样是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