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族议进行到这里也只是一个收尾的工作了。
按照以往惯例,新受推荐并最终成功当选宗族长老的十人按照各自资历重新进行了排名,杨九关受老爷子的关照程度大家有目共睹,便顺势将他排于众人之首,其次是杨延硕、杨兴权、杨轻羽三位原来排名靠后的长老。
而按照众人的意思,接替了杨武的位置出任长老一职的杨简理应排在第五位,但杨武坚持认为前五位不应该有女子,况且既然和四愁斋合作,也不宜将花恨柳靠后安排,因此结果反而是花恨柳第五,杨简第六。
杨瑞以及另外三名新人分列第七至第十位。
结果出来,众人又是相互之间一阵恭颂。
依照老爷子的嘱咐,族议结束后众人愿意回去的当天就可以回去,不愿意回去的可以现在熙州过完元宵节再回去,结果除了少数像杨敏这样急需回城准备战事的几个支族,其余十之八九都留了下来,相约着共赴后日的元宵节日。
“父亲!联姻一事……”前脚送出众人,略显疲惫的杨武刚刚回身坐下,杨简便已追了上来。
只不过,后脚跟上的杨简直到步入大厅才发现,老爷子还在,花恨柳也在,原来不见踪影的天不怕此时也在了。
“过来吧,就差你了。”杨武招手将自己这个在门口愣神的宝贝女儿喊过来,又亲自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
“纵使你这样巴结,我也不会……”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杨简见多了这一套,她从小时候就经常被杨武这样哄,久而久之这父女两人也算达成了一个默契——献殷勤即主动认错,就不要再追究了!
“大爷爷,杨……城主,今天这事玩笑开得大了些……”花恨柳本来还以为此事只有自己被瞒在鼓中,心中还有些恼怒,但此时见杨简的样子好像在之前也不知情,当即略有宽慰,心想还是在杨大小姐发飚之前先由自己提出来比较好——也免去了被人拒绝的不甘。
“你将当时的感觉再给小师叔说一说吧。”杨武并不接他的话茬,反而自顾自地抛出了问题让花恨柳来配合回答。
“什么感觉?”花恨柳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我也很吃惊,不知道大爷爷口中所说的老祖宗的叮嘱是什么东西,先生可从来没跟我……”
“装什么糊涂?”他话说到一半,却被杨武喝断。
这一声喝反而令花恨柳不解了,难道自己说的不是他们想要的?
他扫过在座的几人,发现一个个均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而眼神中流露出的信息与杨武所说如出一辙:你装什么糊涂!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感觉需要说一说?见花恨柳也是一脸疑问,老爷子道:“难道说小花花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听到这话,天不怕眼中神色忽然一亮。他按捺住兴奋的情绪,静心先听听是否花恨柳所想与自己的猜测一致。
“莫非,是天谴?”杨简此时也将联姻一事放到一边去了,身为习武之人的她,似乎觉得武道比“人道”更有意思得多。
“不要乱讲!”杨武回瞪了她一眼,转而问向花恨柳:“我们是想知道当杨献砍向你我时,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砍向自己还能有什么感觉?当然是怕啦!花恨柳很无语地看了一眼杨武,眼中的神色如看白痴,令杨武面上也略有些挂不住。
“诶?这样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你不是不能动武么?又怎么会将杨献反震出去的?难道……难道还有不用内力就能防身的其他法子?”说到最后,花恨柳心中又升起万丈希望的光辉——若真有这个本领,那自己学会了,即使不会主动打别人,被动防御的时候也能出其不意地“坑杀”一下他人,何乐不为?
看着花恨柳满脸希冀的神色,杨武沉重一叹:“罢了,看来花师弟……嗯,看来他还是没意识到。”
“你以为那杨献是杨武震退的?”天不怕接过话茬来,问花恨柳。
“那还有假……不会是你吧?”话说到半截,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是杨武动手的话,就是说天不怕的诊断是错误的——可是天不怕什么时候错过?细细想来还真没有!那么,不是杨武便肯定是杨武身边之人了!
自己不会,老爷子重伤,这样算来就只有杨简一人了。
他满脸惊恐地望向杨简那张精致迷人的脸,仿佛这张惹人怜爱的脸下一刻便会化作妖魔般倾巢而出将他撕烂。
“看什么看!坐回去!”杨简本来便讨厌花恨柳,他们二人首次见面时花恨柳也是这样盯着盯着就昏迷过去的,而此后发生的事要大都和这有关;此时再昏过去谁知道又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花花不要走神,以后你们二人爱怎样看就怎样看,现在大家正说着正事呢……”老爷子似乎是担心二人好事难成,竟也学起了年轻人打科插诨。
“大爷爷!”杨简“忽”地一声站起,语气中怒气更胜羞赧,看样子再有半句话不和便要离场而去了。
“哎哟哟,快坐下,是我老人家不对!”老爷子也是存心羞一羞她,并没有真要惹火的意思,当即连哄带道歉将杨简劝坐下。
“你真不知道杨献之所以被震退,是因为你发出的那道气么?”杨武不理身边一老一少的无理取闹,再度将话题拉回到花恨柳身上。
“什么?开玩笑吧?”花恨柳心想高手谁不想做?但自己确确实实没有这个实力,纵使心里想也没胆子真去回应啊——万一哪天又要当盾牌使,难道靠自己这副肉身做的板儿来挡么?
“难道你不是因为有把握挡下杨献的一击才答应下来的么?”
“切!”杨武还没回答,旁边的老爷子却是当先冷笑了出来。
“嗯……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的……”杨武苦笑一声,老实承认道。
“父亲!”杨简原来也与花恨柳所想无差,但听杨武的意思,当时还真是毫无凭仗就应下来了!
这叫她如何能不震惊!
“这个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杨武见对方要飙泪了,慌忙解释道:“当时你也听到,关于战或不战其实无论选择哪一方都对咱们不利,如何在接到宋长恭的檄令后既不拒绝得太强硬,也暂时不影响两家的合作,我苦思许久都没有良策。”
“所以你就借杨献向你挑战的机会让自己受伤?到时候以这个当理由来推迟复命么?蠢货!”老爷子听到最后也大致明白杨武打的什么算盘了,只不过在他看来这算盘响是噼啪响了,效果么不说能不能起到杨武所料想的那样,他只提出了一个问题,就令杨武哑口无言:你受伤了,到了不能带兵出征的地步——是想告诉另外一群人是时候攻打我熙州了么?
听到这话,杨武惊愣了半晌,有一霎竟冷汗直流——是了,自己只想到了前因却没有想到后果,若不是花恨柳机缘巧合应下来那一击,自己便将是这熙州百万黎民、杨氏一族百年基业的千古罪人!
如此想来,花恨柳反而还是他杨武的救命恩人。
“简单说来,我们怀疑当时杨献所受的重创是因你而起……也就是说,你在无意中貌似激发了牛望秋留在你体内的气,反震之下打了杨献一个措不及防。”天不怕话虽然说得郑重,但花恨柳还是能从他忽闪的眼睛里读出来那种掩抑不住的兴奋。
“我猜想……暂时只是猜想,”说着,天不怕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你体内的气或许和原来的‘势’融为一体了,当你情绪受到大一些的刺激时,由原来单纯释放‘势’变成现在连同‘气’一起释放出来,因此……”
“等……等等!”花恨柳叫停越说越兴奋的天不怕,自己在脑子思忖半天,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最后只见他满脸笑开了花般向杨武问道:“这是不是说,我不用去杨简的军营啦?”
“你!”杨简听到这话却莫名地一怒:分明是我嫌弃你,怎么在你口中说出来好像我多么遭你讨厌似的?
心中这样想,脸色已由燥红变铁青,原本洁白修长的手指此刻也紧紧攥在掌心,一声声“啪啪”声伴随着手背上一起一伏的青筋,呐喊着,蓄势着。
“这么说,我也是高手了?”察觉到气氛不对的花恨柳终于意识到现在应该说什么,但仍撇不清那几分窃喜。
“虽然一直不看好你的狗屎运,但想来是这样的。”杨武冷冷地应道。
“哈哈!那便好!”既然杨武都承认是高手了,那至少可以说在杨献这一个水平上的人想动自己分毫已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啦,况且这番收获花恨柳除了挨了杨简两掌险些丢了性命外,也没有其他损失。
若是让一个普通人在受两掌可能死掉但也可能成为高手之间选择,恐怕也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冒险一试吧?
“高兴个屁啊!”老爷子最见不得自己不爽的时候别人可劲儿高兴了——他刚才被杨武和杨九关算计了一番,哪里是这样容易消气的?
“刚才这小子也说了,得是你情绪受到强烈刺激的时候——你能保证每次迎着别人的刀枪上的时候都能将这股气势发出来?”
此话一出,花恨柳脸上登时一僵:对啊,当时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能挡下杨献的一击,心里怕得要死;现在自己知道有凭仗了,再遇到这种情况还能发出么?
“喂!你来打我。”他四处瞧了瞧,眼下能出手的也就杨简一人。
“你确定?”杨简心中也是一惊,心想这次该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被他耍什么手段害了吧?想到上次自己还误认为这家伙用了春药……虽然后来牛望秋告诉她只是“神仙倒”这种抑制内力的药了,但每每想起来她心中仍然十分别扭。
“嗯,用力打便是!我试试能不能挡得下!”花恨柳郑重道。
“好!”杨简利落应道。
就在杨简应下的同时,花恨柳没注意到,天不怕捂上了眼,杨武别过了脸,老爷子先是摇头叹气,然后抬头望天,一副悲悯世人的模样。
这一年的熙州确实有一些阴霾,但好歹已经渐渐步入了春天;这一年的蜀国虽然表面其乐融融,但暗地里却是激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