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非每一个流氓所用的手段都是流氓手段。
更何况对花恨柳这样一个第一次当流氓的新人来说,有些事情他仍然不能用流氓的办法来做。
比如说登上这一人高的台子,若是流氓犯愁了,便会猛蹦上那么一下,双手勾住台子边沿,一点一点蹭上去,又或者喊来一群流氓,叠个罗汉也能将人送上去——但花恨柳一是不愿意出这个丑,众人之前撅起屁股像个虫子一般往上蠕动他觉得不雅,二是自己也确实没有那个人力来供自己叠罗汉。
同样的,不愿意做不代表他没有办法。只见他站在台前细细思量一番,打了一个响指,喊道:“花语迟!”
不错,虽然花语迟不在来的众人里,但却一直在花恨柳身外二十米之内,时刻提防着这位“少爷”死在熙州。此刻听闻传唤自己,不得不现身相见。
“公子有何吩咐?”碍于情面,花语迟现身后直奔花恨柳,恭敬请示到。
“我看这台子搭得太高,待会儿大家仰头看未免不舒服,你且削去一半高度,让百姓们能将台上的事情看得清楚些!”花恨柳恨不得喊出最大声音,将这话说得义薄云天:打死我也不认怂,我才不承认削台子是因为自己上不去,说为了围观的百姓着想反而还能留下好印象,一举双得呢。
见花语迟稍一迟疑就想拒绝,花恨柳忙低声道:“听说宋长恭后天就要回去了,我准你一天假。”
花语迟眼中一亮,低声道:“三天!”
“不行,三天太长!”花恨柳心道:若是吴回挑战之前,我巴不得你走了以后不回来呢,今天之后自己恐怕就完全得罪他这一系的人了,总得有个人护着自己才好。咬咬牙,道:“两天,行就行,不行我去找别人!”
“一言为定!”花语迟也心知两天假足够自己回去看一看、送一送,当下爽快答应后,提剑、拔剑、挥剑、收剑,四个动作一气呵成,留下一句“向台子吹口气试试”便闪身度假去了。
完了?花恨柳一惊:该不会骗我出丑吧?吹出口气什么变化都没有那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他没看出什么,但杨武、袁继北一干人却是心骇不已,袁继北等人心惊的是竟然没料到花恨柳身边的这个“婢女”竟有如此高绝的剑术,心中不禁重新估量吴回的做法是否恰当;而杨武心惊则是因为他最清楚花语迟什么水平了,没想到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他的境界竟飞速提升,已经稳稳有高出吴回一线的势头了——莫非那小毛孩子又动手脚了?
杨武心中惊疑,眼角瞥了一眼天不怕,却见这位掌门人正在自己女儿怀里缩着,满脸的委屈,一坑不吭。
罢了,待花语迟回来我自己去问便是!心中想罢,杨武不动声色,又将心思转移回花恨柳这方。
此时花恨柳已决定按照花语迟的话尝试一下,反正即使没出现什么变化,那也总有办法遮掩的。
他走到距离台子一尺多远的位置,假装自信满满地使劲儿向着台子吹了一口气。
台子什么反应都没有!
花恨柳心中一惊,一边心中暗骂两句花啊草啊,一边忙着挥手在鼻子前面晃动,遮掩道:“什么东西……”
“砰!”离得最近的花恨柳话还有半截,却被这猛然想起的震耳声音惊住——又何止他一人惊住,除了少数几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多数的平民百姓可没见过这场景:原来一人多高的台子,竟被拦腰削去一半,从半人高的地方直接空砸了下来。
这还不是最令人吃惊的——“快看那台子底下!”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均随着这一声喊转向台子底。
“看什么啊,没什么嘛!”有人不知道其中玄机,,仔细瞪大了眼也没看出什么。
“笨蛋!木头,木头哪里去了!”他身旁的人一拉扯这人,彷佛怕与他在一起丢人似的,后退两步后方才喊道。
是的,木头哪里去了?要知道,原来搭的这台子可是用一根根上好的云杉原木搭起来的,现在从中间削去,那么原来下半部分的木头去哪里了?更为重要的是,这台子下面并非只有四角的地方撑着腿,为了防止台上的二人打斗太过激烈导致台子受力不住,中间部分还专门加固了近二十多根原木,怎么现下全没了?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从来不缺少明事的人,不及那些知道缘由的高人指点,又有人惊叫:“粉末,台子底下有木头的粉末!”
“粉末”一出,再愚笨的人也知道怎么回事了,那分明就是被人用外力将一根根多余出的原木生生摧为粉末了。
“好可怕的剑气!”此时连对花恨柳几个作秀般的动作不屑一看的杨简也不禁反抽一口冷气:“我若是想做出这番举动,怕也吃力不少,那人却是轻而易举完成,看似蓄力都没有做过。”
“小姐谦虚了!”牛望秋却不降这番场景看在眼里,“实力而论,那人照着小姐怕是还差一个层次,即使比吴回,也差不多只高出一线的水平而已……”
“那为何?”杨简不明白,若是自己实力胜于别人,怎会有不如人家的错觉。
“取巧了而已。”牛望秋一语中的,听到他这话的杨武也是心中一松:是了,那花语迟取巧了,否则不可能精进这么快!
“小姐可能曾闻出这会儿这方天地彷佛多出了一些什么味道?”牛望秋略带得意地捋了捋自己下颌几绺稀疏的山羊胡子,问道:“大家也可闻一闻,闻到了自然便知道用的是什么。”
“好似有一些玉松散的味道……又不全是。”杨简率先嗅出了这味道——女人的嗅觉往往比同为人类的男性敏锐许多,经牛望秋一提醒,杨简立即意识到了。
“不错,应该是将玉松散融合了其他药物新配出的东西。”牛望秋赞赏地点点头,见众人中仍有人不解,又解释说:“这玉松散本为玉石工匠打磨玉器所用,只需将粉末涂在玉石上,不到几息的工夫玉石便松软如泥,方便工匠定型、下刀。方才那位所用,正是改进了以后的这类东西,且药性远远大于一般的玉松散。”说着又转向杨武道:“城主教导有方,小姐冰雪聪颖,牛某人当真是佩服!”
这句马屁若是别人来拍,怕也只是换来杨武的一声冷哼和杨大小姐的一番白眼,但牛望秋有这个资格拍马屁,且有能力令这二人心中欣喜。
“牛大哥说笑了!”杨武开口,竟然是称其为“大哥”,足见对牛望秋信任之深、亲近之深。
“不说笑!”牛望秋却收起一副玩笑样,坚称道。“话说回来,没想到这位花先生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能留住这等高手!看来果然是先生识才啊!”前半句是说给杨武听:你命花语迟留在他身边,他还真将人留住了,这可不全是你威胁的原因在起作用吧?后半句又是一句马屁,拍的却是天不怕:先生远见,识人不是一般的准啊!
天不怕自然知道在夸自己,但在杨简面前,他绝对不敢说这人的“绯闻男友”花恨柳的半句好话,只是不易察觉地点头权当谢过。
“先生神技!”却不知又是哪位不具名的人大喊一声便“扑通”跪倒,引得数百位百姓也齐刷刷跪下,跟着大呼:先生神技!先生神技!
在百姓眼中,事情是这样进行的:花恨柳先是说为了观看方便要削掉台子的一半高度;随后他唤来一个人帮忙,可是不知道怎么这人却不愿意,甚至还想拔剑威胁花恨柳;再接着这人撇下花恨柳不管,自己先走了;花恨柳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来,只见他吹了一口气,随后挥手谈笑间根根原木皆成粉末——这不是神技,是什么?
人情亏大发了!花恨柳心中想着,是不是等花语迟回来以后多放他几天假弥补一下?但当他看到吴回恨得将喷出火的眼神时,马上下决心:不行,以后不能给花语迟假期了,万一哪天人不在自己就被砍了呢?谁都说不准“万一哪天”是哪一天,那么最保险的办法当然是每一天都得让花语迟跟着了——花语迟也绝不会想到,自己一时兴起送出的这天大人情,花恨柳不但不感激,竟是连自己的假期也抹掉了!早知如此,他宁肯拿把锯子将台子下方的原木一根一根锯掉。
“出够风头了么?”花恨柳正暗自陶醉,吴回却走到他跟前冷言。
说完,却也不等花恨柳答话,直接原地一纵,便轻轻落于台上中间。
“被嫉妒了。”花恨柳暗道,示意佘庆跟上,自己双手一撑也上了台子。
“开始吧!”花恨柳站在离吴回一丈多远的边角,对佘庆说。
佘庆心中却又忐忑:这么说能行么?你站那么远,让我站在靠前的位置难道是担心待会儿吴回暴怒,让我先赤手空拳挡一挡么?
“城主、大先生、各位将军、众位百姓,”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他自然不会在众人面前称呼天不怕为“小祖宗”,况且小祖宗这会儿还被人抱得死死的,说出来他脸上多少有点无光,只好变通了称呼花恨柳为“先生”,称呼先生的先生为“大先生”。
“相信各位都已知道今日之事的缘由,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下面直接进入正题……”
“佘庆你啰嗦什么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喊声‘开始’然后躲到一边看这两人打便是了!”
尽管佘庆努力缩减,但仍有人不满意,语带调侃却全无恶意,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佘庆心知军人都这样直来直去,也不生气,笑道:“我倒是也想啊,但方才城主说不能同门相残,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斗,这规矩咱们得先定一定。”
“那赶紧说,你什么时候说开始,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喝声彩。”语罢,又引来众人一乐。
“好,我就说了。规矩很简单,三局定胜负,因为是同门友好交流,所以也不能心怀怨气、更不能对对方发泄怒火;最后就是,若一方主动认输,另外一方应该立即停止伤害,若动手不停,即使胜也仍然以败论。大家可都听到了?”佘庆一口气将这出自花恨柳之口的话讲完,说完转头咨询身旁的两人。
花恨柳欣然同意:佘庆记性不错,回头好好奖励一下。
吴回却心中一阵迟疑:什么时候改三局定胜负了?他花恨柳难道不怕自己丢人丢尽了么?还是有自信在第一场时能够从自己的快剑底下逃生?也罢,就在这三场中慢慢折磨你便是!
虽是迟疑,却也是一闪念而已,权衡利弊以后吴回觉得对自己并无不利,反而益处更多,便也点头示意明白。
佘庆大舒一口气,心想这第一步如果成功了,后面的几步就好说了:“拿生死文书!”大喝一声,便有两个仆人模样的人将原来台上支着的两张桌子抬上前来。
“不是说点到即止,不要有伤亡么?怎么又签生死文书了?”台下百姓看不明白这台上到底想怎样乱了,不过疑惑归疑惑,见血才更刺激也有道理,便憋着不问只待细看下去。
吴回却是心中一喜:本来以为杨武方才几句话。这备好的生死文书就用不到了,没想到佘庆是蠢还是紧张,竟然又抬了上来,真是求之不得啊!
“第一场:比文;题目:以‘生死文书’为四句之首字作藏头诗,时间:半柱香,开始!”
佘庆的话未说完,吴回却感觉自己被人由上而下劈头浇下一盆冷水:被算计了!
而听到这话后,还有几人的反应也是有趣,杨武咋听之下轻声一笑:“这小子!”牛望秋又捋了捋自己下颌那稀疏的胡子,微微点头;天不怕眼睛一亮,转头往杨简怀里使劲儿拱了拱;杨简却不似察觉般,任自己摆出一副错愕的模样;袁继北眉头紧皱,朱景圭低声叹气……然而这些人的表情全没有花恨柳的更引人注目:那是一副气焰嚣张的模样,脸上的肌肉因为兴奋都变得扭曲、狰狞,而那眼神更可怕,分明是平时乖巧怜人的小猫化作吃人老虎的模样,死死盯住吴回:
“你不是牛×么?你倒是指出来挑战书里在哪个位置上写比什么内容了?自不量力、荒谬可笑、愚蠢之极!真特么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