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郑秀妍问道。
秦可卿笑了笑,换位思考一下,心想着如果换在二十年前,有人这么跟自己说话,说不定她早就恶语相加,不得不说,面前这个清丽的女孩,即使没有学会楚景言的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为人处世原则,想来也学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就只是想问问而已,或许这个问题,不久的将来真的就要摆在明面上来说。”秦可卿说道,“陈朔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外国人,可他也知道小言不可能接受他的这个建议所以,他才只求小言,让他以后的长子能够姓陈。”
听完秦可卿的话,郑秀妍才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昨晚楚景言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为什么他要对郑秀妍说这个。
这当然是个很重要的承诺,可郑秀妍现里面的意义远不止如此。
至少不像字面上的那么动人。
楚景言是不想这样的,郑秀妍知道。
可又能怎样呢?
周围很安静。
即使有人在说话,也是很小声的和身边的人低头私语,好像生怕打扰到了灵柩中的那个男人。
但周围也很吵闹,至少在郑秀妍的耳朵中是这样。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
郑秀妍怔怔的看着秦可卿,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不是第一次接触和交流,但就在眼下,她觉得一切都太过陌生。
环境是陌生的。除了楚景言,什么都是陌生的。
她很难过。也很不喜欢。
所以听到秦可卿的这句话之后,她就会下意识的想出很多很多的可能。
每一种可能。都不是她想要的。
也不会是楚景言想要的。
望了眼正在人群中的楚景言,郑秀妍低下了头,黑色的长遮住了大半的容颜。
“为什么呢?”郑秀妍抬起了头,看着秦可卿说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放弃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呢,有一定要做这种事情的必要吗?”
秦可卿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郑秀妍的话。
然后她指了指大厅,看着眼前的人们对郑秀妍说道:“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呢?”
“商人。官员,学者?”郑秀妍说道。
“对,大概这三种人差不多占了大部分。”秦可卿尽量的让自己的脸部柔和,不要太过严肃而吓到了眼前这个犹如受惊小鹿般可怜的女孩,她摸了摸郑秀妍冷的小手,轻声说道,“你觉得他们奋斗半生走到了如今的位置求的是什么呢?”
郑秀妍看着秦可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努力思考一下。”秦可卿说道。
郑秀妍沉默了一会,又冥思苦想了一阵之后。说道:“我真的不知道,秦女士我家比不得你们这样的人,虽然生活很好,也过得很好。但我们每天想的也就不过是一日三餐,再复杂一些,爸爸妈妈想的也就是投资的股票和房产之类的东西。有没有升值。”
“即使这些我想在你们眼中微不足道的一些,都已经让我们一家过上了那么好的生活。”郑秀妍看着秦可卿说道。“女士,对于他们这些厉害的人而言。他们想的,我又怎么能猜得出来呢?”
“不是什么苦涩高尚的东西,怎么会难猜呢。”
秦可卿看着郑秀妍说道:“对他们来说,不,确切的是对于楚景言和他们来说,身不由己这种听起来十分矫情的话,其实也并不一定是借口。”
“不想去做,也会有人推着你去做。”
“累了,真的做不动了,也会觉得不甘心,也要做好他。”
“为什么不说是因为贪婪呢?”郑秀妍问道。
秦可卿说道:“本来就是很直白的东西,可是秀妍你不知道吗,贪婪是做任何事情的原动力啊。”
“很无奈?”郑秀妍问道。
“不,恰恰是因为无奈,才会有了理由去索取和争夺。”秦可卿说道,“要听故事吗,关于这一家人的。”
“我听了很多。”郑秀妍说道。
秦可卿微笑:“我说的自然是你没听过的。”
“那您说。”
“换个地方吧,这里太吵了。”秦可卿带着郑秀妍起身,离开。
书房。
郑秀妍站在书柜前,看着摆放整齐的相片和书籍,回头望了眼正在泡茶的秦可卿,问道:“这个穿军装的,就是楚景言的爷爷?”
秦可卿抬起了头,端着茶杯走到郑秀妍身边递给他之后点头道:“对,这个家最早的大家长。”
“很厉害的军人?”郑秀妍问道。
“战斗英雄。”秦可卿补充道。
郑秀妍表示自己可以洗耳恭听。
“这位长辈,我得叫他叔叔。”
秦可卿抿了口茶,望着窗外静静的说道:“这个城市有条江,几十年江的一边是各国租界,自然繁荣无比,而江的另一边,大部分都是平民,更多的是贫民窟。”
“照片中的那位,就是那里面很普通的人。”
“但他会念书,自然的也就说明他很聪明,乱世出英雄,更久之前英雄不问出处,更何况在他投靠的那个阵营当中,人员文化差距很大,但即使如此,他也算真正的精英。”
“精英在哪都不会被埋没,所以用了很短的时间,他便爬上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然后就是战争,很大很大的战争。”
郑秀妍默然。
她自小生活在国外,接受的也大都是美式教育,耳濡目染对于这个红色帝国有着许许多多的幻想和好奇。但红色太过鲜艳,而且自己如今身处的这个国家。实在太过复杂了一些。
“秀妍你应该不太喜欢历史,近代史或许了解的也不多。但我们的长辈大都是经历了那场卫国战争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肯定会有所不同。”
“熬过了最苦的日子,自然可以收获他应得的。”
“一个贫民窟里杀出来的普通人,一个聪明无比且无所畏惧的人,就可以得到很多很多以前无法企及的东西。”
“比如权利。”
“很大很大的权利。”
郑秀妍问道:“那为什么楚景言现在要过的这么辛苦?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为什么这一家子的人都要这么痛苦的活着?”
“因为庇护他们的人死了。”
秦可卿指了指照片中的人说道:“因为他死了。”
“是人都会有去世的一天。”
“他是死在战场上。”
“您刚刚还说战争已经结束了。”
“朝战。”秦可卿说道。
郑秀妍沉默了。
“他是死在你们国家的,很可惜的一年早逝,留下了独子一个人在国内。如果当年他带着自己的部下凯旋而来,没有任何人会来阻止陈朔迎娶可人,也没有任何人会觉得萌不当户不对。”
“那么自然就不会有任何的不妥。”
“如果真是这样,我想命中有时终会有,你和小言也会相识。”秦可卿放下茶杯,说道,“可惜没有如果,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陈朔终其一生除了想要证明自己以外。他就是想要为了自己的父亲重新振兴这个家,你说这一家人活得无比痛苦辛苦,但这就是他们要走的路。”
“每个人走的路都不一样,小言可以选。但是选了陈朔为他挑的这条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因为自他生下来,他就背上了这种命运。”
“小言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就算走在大街上都会有人因为他的外貌而侧目,更何况他现在需要去做更多的事情。去看更大的世界。”
“他们现在争的是时间。”
“所以自然刻不容缓。”
郑秀妍安安静静的听着秦可卿把所有的话说完,然后摇了摇头:“我听不懂。”
秦可卿没有说话。
“我不懂你们的这种逻辑思维。也不懂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但我知道我应该想要的是什么。”郑秀妍抬起了头,看着秦可卿说道,“我只是想要楚景言而已。”
“可我们怎么可能把他给你呢?”秦可卿说道。
“那次在医院”
“秀妍,那是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陈朔现在会躺在那里接受所有人的悼念。”秦可卿忽然之间有些无法再保持自己的端庄,声音大了一些,“如果他还能再活着,如果他还能再活哪怕十年,我们依然可以看着你和小言玩王子和公主的游戏,可现在呢,现在不一样了。”
“什么都变了,秀妍,你懂不懂?”
郑秀妍看着秦可卿,面如死水,接着后退了几步。
过了一会之后,她说道:“我懂了。”
然后鞠躬,最后离开。
秦可卿站在原地,许久之后,眼睛再次湿润了起来,是啊,陈朔不死,那么所有的一切陈朔来抗,陈朔死了,所有的一切楚景言来抗。
这样活着到底为什么呢。
郑秀妍坐在屋子外的一处角落坐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完全暗沉了下来之后,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有些冷,可又觉得无所谓。
她在想一些出了这个年纪应该思考的问题,而郑秀妍忽然又现,楚景言在自己的这个年纪,好像已经开始为了生计而奔波。
天黑了,屋内依然还有不少人。
郑秀妍知道那些都是很厉害的人,所以她不敢去打扰,怕自己不能帮到楚景言,还会出些什么洋相。
又过去了许久,在郑秀妍快要睡着的时候,她低头靠在了一个坚实的肩膀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楚景言坐在了她的身边。
郑秀妍双手抱住了他的胳膊,靠的紧紧的,最后直接坐进了楚景言的怀里。
楚景言也把怀里的人抱住,两人相互就这么依赖着。
“累吗?”郑秀妍问道。
楚景言嗅了嗅郑秀妍颈间的香气,说道:“还好。”
郑秀妍依靠着楚景言,抬头望着星空说道:“喂,有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其实很多事情都不重要,即使真的必须去解决,我也可以等你做完了一切以后,再来找你。”
楚景言闻言笑了笑,然后说道:“谁跟你说了些什么对不对?”
郑秀妍没有回答,而是捏了捏楚景言的鼻子,说道:“我特别希望你会是个厉害的人,可好像成为厉害的人不管怎么样肯定会有一个特别辛苦的过程。”
“我不希望你辛苦,可你又必须去这么做。”
“所以呢?”楚景言问道。
“所以我可以等你,等你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我们再去想以后该怎么过。”郑秀妍说道,“最好是一次性全部解决,不然我们两个也会过得不舒心。”
楚景言贴着郑秀妍的身子问道:“你可以等吗?”
郑秀妍说道:“你别忘了,在重新回来之前,我可一直都在等你。”
“我才活了二十多年,怎么就不能等了?”
“我会等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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