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酒馆的门被叩响了,傅景年捏了捏眉心,摇摇晃晃去开了门。门外空荡荡的,他紧了紧衣衫探出头去,门外的大树下,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斜倚在那里,怀中抱着酒坛子,低声呓语。傅景年笑了起来,小心翼翼抱她在怀中回去。她睡的很沉,梦里在断断续续的说着曾经的事,偶尔会笑出声。
宋翊酒醒在院中不见傅景年,打算道别便去寻青阳道人的踪迹。到了屋门,隐隐觉得不对,推门而进,眼前的情形却让她大吃一惊。榻上的女子早已没了气息,傅景年伏在她身上,身上酒气呛鼻,一条若有若无的黑线从额头往下过人中入喉至胸口,气息甚微。
屋外清啸声未落,人影已落在院中,宋翊头也没回便已知来的是谁。唐玉潇和泠酒在后,慕清晏在前,三人进了屋来,见屋内情形,也是一惊。慕清晏粗略通些医术,他走过去探了探傅景年的脉象,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救了没救了……”
宋翊回头,有些恼,“庄主,还是让泠酒来吧。”
慕清晏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往边上一座,翘起腿,自顾自玩腰间挂着的白玉坠去了。
泠酒掩嘴笑了声,指着榻上的女子,“翊姐姐,这……”
宋翊摇头,“我不清楚,大概是傅先生的故交,你先来看看傅先生是不是中了离心蛊。”
泠酒敛了笑,上前细细查看了傅景年身上的脉象和那条黑线,从怀中取出个瓷瓶,倒出了些粉末在掌间揉搓发热,掌心附上傅景年的额头,缓缓而下至胸口处,食指与中指并拢向下压去,压下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腥味从傅景年的鼻间蹿出。泠酒叹气,“是离心蛊,有救,只是需要一味极其难得的药引。”
慕清晏头也没抬,接话道:“什么难得不难得,只要出的起价钱,没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
唐玉潇用弩箭重重的拍了拍慕清晏的肩,“庄主,你可真是天真。如果青抚夫人问你要月宫的桂树,你能用钱买来吗?”
慕清晏回头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我好歹是个庄主,你不能因为你功夫比我好就总是不给我留面子。”
唐玉潇闷闷的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打算再理会他。
宋翊无奈摇头,向泠酒问道:“你说的那味药引是?”
泠酒拽着慕清晏,“劳烦庄主将他抱到那边榻上放平了,我要给他施针。”
慕清晏“啧啧啧”了几声,“你们一个个的……昂……”可看到泠酒手中明晃晃的银针,还是磨蹭着起了身。
泠酒失笑,在傅景年印堂、迎香、人中、檀中几处大穴由上而下刺入银针,向众人道:“这离心蛊是我同门师姐曲萩所下,解并不难解,可他身上还有另一种毒,那毒名唤“千日莲”,是长在云雾之地的一种彩莲,常年被瘴气和毒物腐蚀,花开千日不谢,极为难得。”说着转身向宋翊问道:“他之前是不是受了重伤,自己痊愈了?”
宋翊点头,略有所思道:“是,他和顾明溆动手之前就中了毒,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可突然就好了很多……”
泠酒点头,让宋翊详细说了一遍发生的事情,还未等她开口,就听慕清晏惊呼道:“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在哪?”
泠酒看他咋咋呼呼的,嘟囔道:“庄主,你就不能安静点。那东西可是独一无二的,天下只此一样,名“离恨无水”,拥有此物可不老不死,已经和傅景年的血脉融为一体了,不过,此物虽有起死回生之效,可解不了他身上的离心蛊和千日莲。”
慕清晏“喔”了声,又没了声响。
泠酒刚才一番动作,傅景年总算是醒了过来,扫了一眼屋内并没有太多惊讶,反倒是看到床榻上的女子,神情很落寞,声音低低的向宋翊说道:“你帮我把她葬了吧,就葬在院中那颗海棠树下,不用立碑。”
宋翊略有些惊愕,傅景年为了一个女子醉生梦死,看到她离世竟然如此的轻描淡写?她不愿深究,毕竟那些事与自己无关。她点了点头,应道:“先生放心。”
慕清晏扬眉,“你死不了的,还是先跟我说说《鸿蒙古卷》的事吧,我来这里可不是替你葬人的……”
唐玉潇一把捂住他的嘴,厉声道:“哎哟我的庄主,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长孙先生和云九跟着你真是受累……”
慕清晏翻着白眼,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宋翊使了个颜色,唐玉潇放开手,却听傅景年一字一句道:“《鸿蒙古卷》的线索我确实知道,东西就在云雾之地,就看慕庄主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去闯!”
宋翊愕然,回头看着傅景年很是诧异,傅景年继续说道:“我中的是离心蛊和千日莲,离心蛊这位泠酒姑娘能解,可千日莲的毒只有云雾之地“千蛛崖”的仙凝草可解,可如果只解了离心蛊,我会死的更快。想必慕庄主也不会为了我一条命不顾属下人的性命去闯云雾之地吧。”
慕清晏的心思被傅景年猜了个透,脸上有些不自然,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摊手笑道:“傅先生还真是个人精,我这点小心思全被你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好呢?我确实不会因为你让我的人去云雾之地冒险,但是我又不想你那么快死,你来说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称心如意?”
傅景年冷哼一声,一扫之前的阴霾神情笑了起来,“慕庄主何等雄才大略,这种小事你自己不是已有了决定?”
宋翊诧异傅景年没有说《鸿蒙古卷》和青阳道人的事,可一转念她又想明白了,如果世人知道有信物在她手中,只怕这世间又是另一番景象,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她心怀感激,却也有些怨恨傅景年,这个人成功的把自己推到了两难的境地,而这个事情自己却不能同任何人讲。
慕清晏被傅景年的话噎的直呕气,甩甩手,向泠酒说道:“让他活着,至少在我们找到新的线索之前,他不能死!”
泠酒应了声“好”,掌心祭出一支笛子,紫色的光芒随着泠酒朱唇轻启吐出的咒语越来越盛,屋子里泛着柔和的光。再看傅景年,他身子不住的颤抖,身上那条黑线从胸口处一点点往上齐聚在印堂,血管暴露,双目赤红,十分狰狞。随着笛声一只雪白的蜘蛛从她的袖子里钻出,爬进傅景年的耳中,过喉咙一路窜进他的腹中,蜘蛛所过之地结起了白霜。笛声沉了下去,泠酒缓了口气,道:“我用雪蛛暂时封住了他体内的腐心蛊和千日莲,可保他一月性命无虞。不过,这一个月内不能动武,否则会自曝而死。”
慕清晏见傅景年这里得不到《鸿蒙古卷》的线索,只当是他人误传,懊恼之下拉着唐玉潇先离开了南望城,临走前让宋翊和泠酒留下,只要傅景年不死就行。宋翊与泠酒面面相觑,只得安排后续的事情。宋翊命人放出消息,称傅景年已中毒身亡,而慕清晏又恼怒而去,多数人自然是信了。这几日倒也安生,即便有人不死心上门来滋事,也被宋翊手下的人暗中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