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治疗的小姑娘名叫鹿英,当时她住在一个名叫“医阁”的地方,也就是专为内城的高官准备的诊所。
在我来之前,那里已经发生了一些悲惨的事,这件事有点复杂,我慢慢说。
医阁的组成是相当复杂的,包括四种人,其中最多的便是医阁的医生,他们虽然是为机关城的官员做事,但是私底下也对官员有不满;其次是小姑娘鹿英和他的父亲鹿大壮,这两个人来自于外城的贫民区,是机关城解放的核心力量;之后是来自六里的不良人钱三郎,他在自己不良帅李武的带领下来到机关城追查灭门案,因为某些阴差阳错的原因,这两波人最后成了好友;这些人,从某种意义上说,都参加了机关城的解放行动,出力比一般老百姓要多,但是他们的功绩无人知晓,这就导致了后来的惨剧发生。
在百姓攻入内城的第一日,他们便立刻找到了这座距离内城中心稍远的医疗建筑物,按照百姓的看法,这种专门为官员治疗的建筑,自然应该烧毁。但是当时出来见他们的是鹿英的父亲鹿大壮,百姓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了他,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解释说将机关城主燕有羽刺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盗命师好友,他的女儿现在正在医阁养病,他恳请大家暂时不要烧了医阁。
尽管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是人们自然是同意了,可是过了一会儿,解放运动的领导者表示要彻查医阁内部,于是便搜出了一个女人。
我刚才说医阁由四类人组成,可是只说了三类,原因就是最后一类人和前三类是不同的。
前三类人,无论怎么说,和燕有羽的暴政并无直接关系,甚至是暴政的反抗势力,可是最后这一个人,其名叫林无根,乃是原燕有羽麾下的一员大将,当时她受了重伤,也在修养。彼时她因为暗恋对象的死,已经彻底和燕有羽割裂,而且又帮助盗命师找到了血肉造机,因此医阁也收容了她。
可是,百姓却不这么觉得,他们认为她的罪是无法洗脱的。可是,他们说得莫非错了么?她的罪确实是无法洗脱的啊。
鹿大壮为了女儿,当然主张将林无根交出去,但是鹿英本人却说可以换一个地方养病,医生们从照顾病患的角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思考的工夫,林无根却已经用机关将自己运到了医阁门口,她的身上缠满了绷带,一只眼瞎了,戴着眼罩,其身体受伤严重。
堵在门口的人们看见她,都愣了,可是下一刻,便有人喊道:“杀了她!”
于是人们冲上去,用挑粪的叉子和木棒之类的,把她打得血肉模糊,她立刻死了。在这种情况下,咱们丹毒派“不能见死不救”的训诫,也彻底用不上了。
她死了以后被分成好几块儿,插在粪叉上,将邪恶的仪式一般,由欢呼的人群簇拥着,朝着胜利的方向进发。
当时整座机关城的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所以我到达的时候,百姓们已经开始瓜分金银珠宝,不过那还是次要的,他们最想要的是粮食。他们在第一天就占领了内城的粮仓和牲口圈,所见的景象让他们大为吃惊,那里的鸡鸭吃得比人还要好,但这还不是最残忍的。在经过一个废旧的建筑物时,人们闻到一股臭味,打开仓库的门一看,里面竟然流淌着大量发霉的米和肉,足足没过人的脚踝。
当时,很多人流下了眼泪:“他们明明吃不完把食物扔掉,却还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
之后的杀人活动一连持续了数天,当我抵达时,街上摆满了白米,人们正在分享他们的胜利果实。
当时机关城的城守已经全部阵亡,官员的人头像节日的彩旗一样被挂在纵贯街道的晾衣绳上,没人理会我们。
我就这样,和那个叫做李武的不良帅,畅通无阻,同时又满面错愕地,走进了内城,前往医阁。
当他们看到我们的时候,都显得很吃惊,他们把上面的事讲述给我们,又个被他的师弟们唤作大师兄的医生问我:“前辈,我们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在眼前。”到那时,我也说不出什么,因为百姓的浪潮是不可阻挡的,可是人命又是异常宝贵的,我叹息一声,只得告诉我这位后辈:“你已经尽了人事,其他只能算是天命。”
唯一让我们感到快乐的事情,就是我很顺利地治好了小姑娘的病。她的双腿不能走路了,不过并不是机械性损伤导致的,而是某种精神创伤,我用催眠的方法配合一些药物,很快便让她能够下地走动,这样一来,我的任务也圆满完成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我要着重讲述的,也和我为什么要来找拜月派的门主名隐有关。
其实我先前不太能想起名隐,是因为我在失忆期间,一个名叫李二黑的兄弟提起自己要挑战名隐,众人嘲笑他,我才渐渐回忆起这个名字,可能是由于在失忆时这个名字的反复回荡,导致我在记忆恢复后,依然对这个名字难以忘怀。
我给鹿英治好病以后,本打算回金驴县继承我师傅的衣钵,继续治病救人。然而,正巧在那时,几乎和我们同时,知天卫也抵达了。
两名知天卫,以及他们的首席,立刻攻入机关城,却发现所有的工作已经被百姓做完了。其中,现任城主燕有羽身死,奇怪的是,他们还发现了失踪已久的老城主,那人名叫楚闻天,实力非常强,是机关派二品,出于某些原因,他似乎自杀了。
原本只要这样,再把那些五品留在机关城维持秩序,武裕安他们就能回去交差了,可是事情尚未解决。
治好鹿英以后,鹿大壮和我们辞行,离开了医阁。我们也收拾好行装,准备返回了。
可这时候,医阁却忽然挤进来许多伤员,我的行程立刻搁置,于是让李武先带着钱三郎先离开机关城,随后和那些后辈们一同治疗伤员。
询问之下,我们得知,原来最近知天卫开始在各个街区驻扎人手,都是五品,开始重新维持机关城的秩序。
我们都奇怪,这是好事,不然很快就会出现抢劫甚至是强·奸的骚乱,有什么不好的呢?
被我们救治的伤员说,由于最近几天的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让他们忽然产生了自己翻身了,自己摆脱了束缚的感觉,而现在上面又派人来维稳,就好像剥夺了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其实我很想说这自由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这自由明明是盗命师给你们争取来的,你们做的不过是享受了自由之后的浪荡。
然而这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尽管他们没有贡献,但他们的苦难也足以称为口中称道的功绩。
伤员接着说,因为他们想要自由,所以很快便纠集一队兵力,趁夜袭击了一个士兵。
这件事最匪夷所思的就是,他们竟然成功了。众所周知,两个四品有可能战胜三品,但是一百个四品也打不过二品,我不知道这群人是用了什么手段,在无品级的情况下,硬是靠着智谋偷袭成功了五品的精英士兵。
但是偷袭的成功无济于事,还招致了无可挽回的后果。
彼时,武裕安麾下的两人,刽子手和岑娘子,都属于相当不听话的,我们其他知天卫也很少跟他们打交道,因为这两个人都很凶恶,区别是刽子手阿毛是表面上能看出来的凶恶,岑娘子丹生则是埋在皮肤下的凶恶。他们只听武裕安的命令,但是会故意装聋作哑地忽略一部分,而武裕安也没办法惩罚他们。因为知天卫本来就属于隐秘行动队,说白了就是干脏活儿的,除了刽子手阿毛比较张扬,借着武裕安的名头耀武扬威,其他人都比较清简。也正是由于是隐秘行动队,所以很多坏事都可以干,首席一般是不管的,或者说武裕安虽然表面上有管理手下作恶的义务,实际上却倒也乐见血腥的发生。
于是,阿毛立刻开始杀人,他是万族派四品,知天卫的四品和一般的四品不太一样,因为知天卫只选四品,而一旦进入知天卫,则立刻销字并且停止升品一事,也就是说,即便有的人在之后升到了三品,也被称为四品。我怀疑阿毛就已经有三品的战斗力了。
刽子手阿毛的能力尚不清楚,似乎只是力量增强,没有什么奇特异能。他通常会驾驶着一架载有大量武器的马车去往目的地,里面装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一大堆武器,不过他最主要的武器是钢枪。他往往同时从马车背后的大箱子中捏出好几条钢枪,他的身量不高,到我脖子的钢枪正好齐平他的头顶,但是他力量大得惊人,用力扔出钢枪后,可以瞬间摧毁一栋房屋,这只是一条钢枪的威力。
阿毛来到医阁门口,声明要我们交出伤者。
作为医生,我们当然立刻拒绝了。
那天城中阳光明媚,空气中难得出现了几分水汽,也没有往常那样炎热,阳光从医阁的窗户外照射在病床上,这种环境很适合恢复。彼时穷困潦倒的人们生活的贫民边陲已经被彻底拆除,用官员们的房屋料材修建了崭新的楼阁。擅长耕作的贫民们将自己在机关城边界开垦土地的经验传授给所有百姓,他们从内城的仓库找到了许多珍贵的种子,同时打算利用广阔的土地围造一片耕田。而此时,刽子手已经举起了他的投枪。
我了解此人的秉性,当即闯出医阁,知道和这疯子说不通道理,于是准备就在那里倒戈,和他开战。
然而,就在我走出医阁的那一刻,我看见几条钢枪在空中闪烁着异样的蓝光划过,一切都变得很慢,也很清晰,我看见那些钢枪在空中缓缓飞过,周身被一层淡淡的气旋包围着,这说明它已经即将达到音爆的速度。
忽然,我看见一根淡蓝色的投枪从我头顶飞过,我还没来得及转过头,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像火药爆炸一样撞在后背。我脑袋一旋,两只耳朵暂时地失聪了,过了一阵子,我才听见爆炸声传来,隆隆作响,尘土飞得满天都是。
我回过头,发现自己被震飞了几丈远,而此时,还有数不清的钢枪闪着蓝光刺破黄土,宛如衔尾之蛇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落向地面。
我立刻明白一个词,叫做“洗地”,钢枪摧枯拉朽的破坏力立刻将医阁夷平了,我当时愤恨至极,于是立刻动用了丹毒派最凶狠的手段。
靶向疾。
这个您应该知道什么意思,我就不解释了。
(此时,郎左的话被乞丐打断:“我们不知道啊!”)
哦,所谓靶向疾,就像是向靶子上射箭一样,培养一种瘟疫,但是只能在某一个人身上产生重症效果,在其他人身上则只显轻症。最近我才知道这种靶向疾实际上跟源序列有关,不过在这之前,我虽不清楚机理,但仍能靠着生物筛选的方法制作出靶向疾。
实际上我除了自己的搭档徐琛,给每一个知天卫都做了相应的靶向疾。比如要制造这个刽子手阿毛的靶向疾,我先设法取得他的皮肤或是携带毛囊的头发——最后取的皮肤,因为此人几乎秃了——随后用皮肤配制相应的靶向疾,这一次培养必须是轻症型。待到培养结束后,让自己作为传染体,总之携带疾病原,然后故意接触阿毛,如果过几天他显出咳嗽或发热的轻症则成功了,如果有别人也显出轻症说明失败了,这时我再用那个人的组织进行重筛,直到疾病原只能在阿毛身上表现出更重的症状(如果最终症状为重症,则普通人感染后会发热咳嗽;如果最终症状为轻症,则普通人无症状)。如果我提前了解源序列的机理,那就不用如此复杂,只要接触一次就能培养出靶向疾。
为了干掉阿毛,我立刻食用了提前准备好的靶向疾,这种疾在我身上表现为微型发热,在阿毛身上表现为全身型器官衰竭及肺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