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有羽派一名信使,由两个士官护送,乘马车将赞诗上呈长安,以彰机关城之大势。
他们得到命令,正准备即刻出发之时,一个官员打扮的人不紧不慢地从马车后跟上来,笑道:
“几位,燕大人不放心,说让我也一起跟着。”
信使和两个士官都不认得这位官员,但是一看品级似乎比自己高,却又不敢怠慢了,于是便伸手把他拉上马车来。
“出发。”一个士官给机关马下达指令,随后马蹄扬尘,车轮便在石路上缓缓滚动起来,逐渐出了机关城。
在一片黄沙之中,信使看着两个士官,都有一副习武之人的豪气,所以不由自主地坐到那位官员身边。
“你还是不要这样为好。”官员冷笑一声,“论武功,我比那两个士兵还要高上一筹。”
“还要高上一筹?”信使嘻嘻笑道,“他们可都是机关派里有品的人物,您毕竟是文官,不好比较吧?”
两个士官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一边喝酒一边笑道:“是啊,虽然您品级比我们大,但是现在已经出了机关城,您的权利恐怕约束不了我们了吧?倘使您再大放厥词,我们虽然不能对您怎么样,却也可以教您吃点苦头。据说有一种揍人的法子,打在人身上,受的尽是内伤,虽然肝胆俱裂,可是从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您莫非也想试试吗?”
他们原以为自己放完狠话,这文弱官员就会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车厢的一角不敢吱声,没想到这官员冷哼一声:“好啊!”
“你真以为我们不敢?”一个士官暴怒道,随后一个巴掌抽过去,没想到却被官员随手捏住。
“怎么,就这点力气么?”
另一个士官见同僚有难,手指翻动,触动了机关,从马车上抽出一柄长刀,猛然向着官员劈去。
信使吓得连连喝止:“大人,别动手,这下没法交差啊!”
那士官听到这话,落到一半的手忽然停在空中不动了,然后恶狠狠地说:“行,你叫我们声爷爷,这事就了了!”
官员微笑着,无奈地说:“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我也不是咽不下这口气——爷爷。”
“哎——乖孙子!”那士官虽然嘴硬地应和着,心里却仍然觉得不痛快。
另一个士官说:“你快别应了,让他把我手放开。”
“对,把他手放开。”
“我放开就是。”官员说着,果真放开手。
“再叫我一声爷爷。”那人攥着通红的手腕得寸进尺。
“你又没刀,我凭什么听你的?”官员笑道。
“哼,看你的样子,也无过是个受气的主,快叫,不然我也抽刀。”
“好吧,爷爷。”官员一笑,“叫是叫了,可有一条……”
“什么?”两个士官齐声问道。
官员右手一勾,忽然,在漫漫黄沙之中,宛如鲸鱼一般巨大的影子从荒野里钻出来,带出阵阵黄沙,它生长着巨大而锋利的牙齿,直接将两个士官所在的那一半机关马吞进肚子里,随后像鬼魅一样消失在了黄沙之中。
官员这才露出阴险的表情,冷哼道:“我徐琛的爷爷早进棺材了。”
马车缺了一半,立刻向翻入沙地之中,当徐琛拍打着灰尘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信使双膝跪地,双眼无神,嘴巴大张,久久不能合上。
徐琛走过去,将他的下颌推上去,然后拉着他的后领把他拽起来,说道:“行了行了,你没得罪我,就跟着我一块儿走吧……”
他长吹口哨,顿时黄沙涌动,那信使竟然发现两侧的景物开始飞快地移动起来,这才如梦方醒,惊悚地问徐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在往前飞?”
“往前飞?”徐琛摇摇头,“不是我们往前飞,是大地载着我们往前走……”
信使一看屁股底下,果然,自己所在的沙地高高隆起,正以匪夷所思地速度往前游动着。
“这……莫非就是刚才把士官吞吃的怪物?”信使双目圆睁。
“正是……”徐琛点点头,“其名为鲲鹏,有两种形态,还能变成鸟,不过现在咱们离机关城不算太远,如果变成鸟,目标太明显了。不说废话了,你小子快把刚才御史大人写的赞诗给我看看。”
信使将手伸到兜里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徐琛直皱眉头:“怎么搞的?你是不是不想给?”
“不是……”信使羞涩一笑,伸手指了指鲲鹏,“赞诗放在箱子里,好像让它给吃下去了……”
“啊?”
……
言归正传,说回机关城内城。此时,机关城内城仍在大摆筵席,徐琛已经离开,安云便再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白居易在燕有羽的要求下硬塞了一只烤鹅,吃得涕泗横流,事后安云问他怎么回事,莫非是因为鸭鹅的死状过于凄惨而萌生了恻隐之心么?
白居易摇着头说:“当时,实在是吃不动了。”
宴席之中,也有几个官员去姑娘们那桌搭讪,可是这些姑娘,不光杨柳,其余各个也都是人精,总是花言巧语,既不失体面又让官员们打了退堂鼓。安云本来以为桂花是几个姑娘里最没心眼,最笨的一个,没想到她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安云这才意识到,由于自己出场时基本是以英雄救美的形象出现的,所以这些姑娘跟自己说话时都有意无意放低了身姿,其实这些姑娘都是白居易一把屎一把尿喂养大的,哪个不是文采斐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一场宴席最终在欢庆声中落幕了,只是就连安云这个计划决策者也没有想透,老白究竟是如何将赞诗变成进谏的呢?
其实,安云最初的计划是让白居易写藏头诗,比如写个律诗,首句可以连成“机关城反,速来援兵”,不过这有些太显眼,就希望老白能写一首不那么明显的。可是现在这首诗通篇都是赞颂机关城的官员,可能有这么几分奢靡之意,但是诗歌都是有夸大的,皇帝怎么可能通过那么一篇断章理解老白的意思呢?
与此同时,徐琛终于从鲲鹏的体内爬出来,手中拿着那墨迹横行的纸张。他微微一笑,道:“御史大人,真是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