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折腾下来,丹毒派一帮郎中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而病房的地面也被弄得一片狼藉。
三师弟一边揉着后背,一边走到小丫头鹿英旁边,摸着她的小脑袋说:“看人家小姑娘这定力,咱们打成一片了,人家还在这儿拿麻将牌摞房子玩儿呢!”
鹿英瞟他一眼:“谁叫你们不带鹿英玩。”
一众人听小丫头的话,都笑出来。李武来到钱三郎的病床旁边,笑道:“要说定力,还得是我们这位仁兄,都快打上天了,还没醒呢?”
大师兄晃晃悠悠地上前,取尺关寸号脉,随后将钱三郎的手撂下,道:“病人已无大碍,你可以带他走了。”
李武眼眶微微湿润道:“大师兄,帮了我们许多,还吃了一顿打,这恩德我如何报答呢……”
“无碍……”大师兄摆摆手说,“当郎中,挨打也是基本功。行医者在江湖上行走,治坏了人挨打,治好了人有时候也挨打,当初毒派出现,就是因为行医者需要自保。恩师说过,悬壶济世,须锻铜铁的筋骨,犹怀菩萨的心肠。若是想要沽名钓誉,苟且偷安,凭我们修习到丹毒七品的才智,不说上达公侯,捞点财资过安生日子并非难事。”
一旁的师弟接口道:“师兄虽说如此,咱们现在不还是给达官看病么?”
大师兄摇头道:“唉,我们本就生在机关城,学成之后本想带着医术造福乡里,谁知道两年前燕有羽上任衢州王呢?”
李武叹口气,脑中又浮现出安云的影子,随后说道:“别担心,也许马上就要过去了。”
“兴许。”大师兄随意应和道,“对了,韩……韩睇是吧?如果你有工夫,一定要去找我们的师傅,他医术高超,加上你的悟性,肯定能超越我。”
“那你身后这帮师弟呢?”韩睇问道。
大师兄笑了:“他们还年轻,和你一样有着无穷的未来。”
一群师弟都觉得鼻子发酸,一方面大师兄的殷切期望他们暂时没有实现,另一方面……刚才挨打摔鼻子了。
大师兄白袍一甩,正色道:“众师弟!”
师弟们立刻站定:“在!”
“送不良人以及二位父女!”
大师兄说罢,一众师弟立刻在他身后呈一字型排开,随后皆抱拳,微微躬身。
李武和韩睇互视一眼,默契地转身向众人,也都拱手道:“谢诸位兄弟!”
这时,就看一个小小的身影被鹿大壮拉到一群白衣眼前,就见鹿英也抱起小拳头,微微低头说:“谢谢诸位兄弟!”
众人都哈哈大笑。
大师兄拿了几包药粉,跟韩睇嘱咐几句。那些师弟一齐将钱三郎拉起来,紧紧裹在白床单里,然后栓了挽了几个大死结,把他像书包一样背在李武后背上。
“告辞。”李武道声别,然后就要离开。
“等等!”大师兄叫住他,李武一愣:“还有何事?”
大师兄指着一旁墙上被李武打出的一个大洞,说:“走这边,那边容易被追兵发现。”
于是,两个不良人,身背一个,后拖两口,从墙洞中出去,最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狼藉的病房里一片沉寂。
只听二师弟幽幽道:“大师兄,现在咱们干嘛?”
“要不,搓一桌?”三师弟提议道。
大师兄拿指关节在他们每人头上敲了一下:“黄衣兵没回去复命,一会儿燕有羽就会派人来。咱们当然得在地上躺着,装出被揍的样子!”
“地这么凉,赶明闹肚子咋办?”
“额……”大师兄沉吟一阵,“每人先冲一包蒙脱石散……”
……
机关城内城门口,两个兵丁正领着十来号机关兵围在两辆寒酸的马车旁。
两名马车车夫一脸茫然地站在一旁,由一个机关兵看守着。而白居易和他的六个姑娘则被兵丁重重围住,其中机关兵都抬着弓弩,领头的两个活人城守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七个人,不敢有一丝怠慢。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据说这个老御史带着六个女人,大破机关阵,并且全身而退。
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两个城守心存敬畏,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手上这点兵力,能不能跟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战神抗衡。
桂花很嚣张地走到机关兵面前,摇晃着丰腴的身体挑衅道:“嘿!你们能不能收收这些机关弩?万一误伤了人,你们赔罪得起吗?”
一个城守脸上带汗,冷笑道:“别想诓人。我们已经了解你们大破机关阵的事实,如果弩手移开一秒,我们的脑袋很可能瞬间就会被御史大人分家,是不是?”
杨柳掩口轻笑:“您还真会说笑,我家先生只善文墨,不长战功的。二位还是先将弓弩移开,免得误伤。”
另一个城守将长枪往前刺了刺,嘴上却吐出一句软话:“你们也别担心,我们机关城的工艺,不可能出问题。机关弓弩手行动虽快,但分为‘搭弓’和‘射箭’两步,现在这些弩手都没有搭弓,所以不可能误伤。”
这时,两个马车夫撕心裂肺地吼道:“几位兵爷啊,我们是无辜的,你们就先放我们走吧!我们出去喝了口小酒,回来的时候就见御史大人催我们出城,哪知道御史大人还能犯事儿,让你们给拦下来了啊!”
城守转过来,用长枪在地上拍了拍,吓得两个车夫直后退:“你们给我老实点!不知道酒后不能骑马,很危险吗?一会儿你们再另作处理!”
俩人眼都直了:“啊?我们喝酒又不是马喝酒,这还得处理啊?”
“闭嘴!”城守提高音量,而后那个单独的机关兵便将弓弩对准二人,两个车夫赶紧噤了声。
“吁——”忽闻远处传来一声长吟,随后马的喷鼻声和马蹄跺地声接连响起。
但见一辆龙旗红帘的马车停在兵围的前方。
城守见了马车,纷纷下跪,皆呼:“供应燕大人。”
就见车把式(也就是报信人)下了车,单膝跪于车厢后。
忽而帘开,一脚从中伸出,车把式伸手捧之,随后另一只脚出,复捧之。
就见燕有羽气势咄咄,带着两个侍女从车厢中走出来。
他打量白居易一眼,身形单薄瘦弱,短须虬结,面容已老,除了一双眼睛炯炯然如有怒气,不见半分修习之人所带的状貌。
白居易上前拱手道:“燕大人……”
燕有羽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少见地露出一丝笑容:“御史大人,恭维话不必多说了。我再确认一番,明天的酒宴,您是想当迎礼还是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