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带着春筝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河边。
这里四下很是清静,沿河而立的房屋也和京城闹市里的不同,墙上俱是刷了一层白色的墙面,阿福也并未瞧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制成刷上的,远远的看到零星几个人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
路上相较于刚刚走过来的热闹街道冷清许多,若不知此处是京城地界,还会以为是哪个江南的小街。
阿福带着春筝走了一会儿,才在一座不起眼的房屋前停了下来。
阿福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很是冷清的二层琴馆:“文武我都不擅长,故所以也没能教你这些,你若是想学,便另寻了高明的师父去,今日,我且教你一些在旁人那儿是学不来的东西,虽不上道,可来日应是能作应急之用。”
“……学琴?”春筝也认出了门上牌匾的字。
“嗯,”阿福认真的点头,随即扭过头来看向春筝,问道,“你可是要学?”
“这当真是有用?”春筝问道。
“你若是想能成为他身边的人,替他办些事,那除了文武这两样儿必备的,还需一门顶重要的东西,这便是我今日要教你的。”阿福转头看着那匾额,心里细细盘算着。
一旁的春筝见阿福不像说笑,可心下尚且是疑虑,这下嘟囔了一声:“主子要懂琴的人做什么?”
“你家主子是何人等?来日年年月月的,少不得在府里宴请宾客,或是有些什么节目要用到人,你若是懂了些别的人不懂的琴艺,这便是给你们主子分忧长脸了。”阿福说道。
春筝一想,如此也是这么一个理,府里头并没有歌姬舞姬,听府里的人说六皇子不喜这些莺莺燕燕的女孩儿,故府里只有几位乐器师傅,自己若是能练好这个,兴许到时候真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可咱们府里并无歌舞姬,宴会……”春筝有些担忧的说道。
想想主子那性子,也不像个会宴请宾客来府里开宴会的,府里也有自己的琴师,他再学有什么劲儿?
“信我罢,”阿福自信的冲春筝一笑,“迟早是要置办的,你且学了,技多不压身,况且你们主子可是弹得一手好琴。”
这便是要激他一激了。
果然,听阿福这么一说,春筝的神情登时就变了,跃跃欲试之态尽显。
想着自己之前被卖到窑子里的时候也学过一些,这会儿学这个倒是不难。
况且主子也会……
“我学!”春筝说道。
天色稍沉,阿福和春筝便回到了府里。
“阿福,”秋实也正巧进了府门,看到阿福和春筝一道走着,有些意外道,“你和春筝一道出去了?”
阿福回身一看,笑道:“是啊,闲来无事,带出去溜了一圈,你可是用过晚膳了?”
这说话间,春筝只略看了秋实一眼,便只顾微微斜向一侧看着,嘴巴里念念有词。
秋实看了他这般形态,正想问阿福缘由,却听春筝先一步请了辞。
“我先回去。”说完也不待回应,就这般直愣愣的往一侧走了。
秋实看着春筝离去的身影,不明就里:“他——”
阿福也看了看,眼神里很是欣慰:“回屋说。”
二人一道进了屋去,先是将暖炉生了起来,再一道坐在厅堂里弄了些热茶来喝着。
“原是这样,也难得你能想出这个来,”听了阿福讲了今日的事,秋实了然点头,可思虑片刻,暗觉不妥,“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春筝接近咱们是别有用心——你教他这些,来日可不妙。”
“我想过的,”阿福点头,认同了秋实的话,但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教的也仅仅是这些,他日若是有异,也无妨,但若不教他,看着也觉有些可怜。”
是啊,春筝那般敬仰着玄玉,她在一旁看着,也好生觉着羡慕。
想到玄玉,又想起了今日早些时候的事,遂将心神收敛了些,话头一转:“不说这个,今日感觉如何?”
“还成,”秋实神色忽闪了下,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明日的才是重点。”
明日的确实是重点。
此时不便提沈念秋的事,秋实便也缄口不言。
况且,这个事,她也还不知是否该于阿福说道。
是笔乱账。
秋实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压下心头纷繁的思绪。
“我看看,”阿福并未注意,只一心想着明日秋实的科考内容,“明日的是骑射之类的运动系列啊。”
都是她不擅长的。
“今年武类女子考生还能见着十来个,也不是很紧张,只是——”秋实说道,“今年是男女混合考,想必明日会是道难关。”
今日考场上,见着些气质非凡的人,此番男女混考,还真是有些头疼。
“我相信阿实。”阿福端起茶碗来,朝秋实这侧举了举杯示意,冉冉袅袅的白色暖雾从茶碗里往四下里飘荡,衬得阿福的神色越发柔和。
眼神坚定,是她衷心的祝福。
秋实愣了愣,心便定了:“我会加油。”
二人在厅堂里再说了两刻钟话,才各自往卧房里去。
阿福进净室里收拾了一阵,出来走到桌旁正想吹熄桌上的烛火,却在正要吹灭的时候停住了。
烛火光照得她的面颊红润,眼波流转间似荡开一抹迟疑。
片刻后,卧房的烛光便熄了,整个院子暗了下来。
阿福摸黑爬上了床榻去和衣躺下,夜里睁着眼睛,虽不能视物,却也并未闭上。
过了大致一刻钟后,阿福便听到屋里响起了动静。
是他来了。
“你来了?”阿福感觉到有人靠近,出声问道。
黑暗里的身影一顿,半晌,像是舒了一口气:“怎知是我。”
这一声,阿福便知道来人确是玄玉了。
“长本事了呗,”阿福轻声说道,“想着你应是会过来,所以就知道是你。”
说着,又想起了今日未完的对话,这下便有些消沉了下去。
“况且,也没别的人胆子那么肥夜半三更的跑来。”紧接着轻笑了一声,将自己的语气提得轻快了些。
并未听到玄玉的声音,阿福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可是见着春筝了?”
刚刚春筝有说回来要再去一趟玄玉的书房,想来是为了让玄玉看看他那些下了许多功夫的得意之作。
倒是个很好懂的。
“嗯。”玄玉淡淡的应了一声。
这话说完,二人又沉默开来。
阿福有些不适应,四下静了,可她知道屋子里的玄玉还没有走,这会儿又不说话,一时间心思纷繁似落叶,都一股脑的卷在一起很是难受。
尤其是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始终是今日那个令她久久不得其解的问题。
只是,如此沉默下去也是难熬。
“说罢,何事?”像是有些负气般,阿福准备将话给挑明了。
只是黑暗中的另一头,玄玉的声音却是迟疑了好久,才传了过来。
“无事。”
这话一听,阿福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既是无事,为何要过来?
还跟她在这儿僵持个什么劲儿?
“我明日还要去一趟柳家绸缎庄,兴许是要待一整日,你若是没什么说的,就快些回去歇息罢。”阿福将身子一翻朝进里侧去,拉了拉被子闷声说道。
只听那头依然没什么动静,阿福细心听了一会儿,之后竟是渐渐的有些乏了。
就在她就要睡过去的时候,却听得一道移近了的声音突然在床边响起。
“今日说的,你可是想好了。”玄玉说道。
阿福没有作答,她的心头也正一头乱麻。
可不答也不是个办法。
“我要往西北去,是谁告诉你的?”阿福问道。
虽然心下有猜测,可这还是想听玄玉亲口告诉她。
“你是不是派了人天天儿的盯着我?”阿福将身子翻了过来,感受着面前玄玉的气势,继续问道。
“嗯。”玄玉说道。
他不会瞒她。
阿福心里的疑惑都解开了。
果然是这样。
她就说怎么自己做的什么,玄玉都好像了如指掌,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也是很能揣摩到她的意思。
竟真的是派了人盯着她。
这些日子丝毫未曾察觉到玄玉的人,看来是个厉害的人物了。
只不过,想到有个人在暗中盯着自己这么久,却丝毫未曾察觉,想想还有有些不自在。
他们此刻在说话,那个人也会在某一次盯着?
阿福心里想了好一些乱七八糟的,却还是没有将这个讲了出来。
“这是为了护我周全,还是为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阿福问道。
“二者皆有。”玄玉喉结轻滑动,还是说了真话。
果然如此。
阿福心里反而是踏实了。
玄玉这般的人,应是这样对待她才对。
“很厉害的高手吧?”阿福这下来了兴致,将手往脑后一背,垫起来说道。
“嗯。”玄玉应了一声。
这下,阿福又想起了今日玄玉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
“皇后娘娘那儿有什么进展不曾?”阿福问道。
今日突然走了,阿福能想到的可能就是洛书良那边有动静。
玄玉跟那侍卫走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并不寻常,想必就是和洛书良有关的。
不知道,是不是病情生了变化。
阿福的心有些忐忑了起来。
今日得了空闲,她竟心安理得的闲了半日,这时想起,心中满是愧疚之情。
她不能这般坐以待毙。
秋实虽答应进去看看,可若是秋实没能瞧出个所以然来,那怎么办?
她就不管了吗?
可这摄魂术并非寻常的术学,她还认识了谁是可能接触到这般事物的呢?
心焦之际,阿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个人。
“你不必担心。”玄玉说道。
衣衫摩擦的声音轻微响了一阵,床边便坐下了一个人。
阿福知道玄玉坐了下来,身子便往里侧让了让:“能让秋实去见见皇后娘娘吗?还有,能不能让她也见见阿真?”
说完怕玄玉为难,又补充了一句:“秋实兴许能知道些什么,我想尽力看看。”
玄玉听了心头微微一顿。
过两日乌那国的使臣抵京,宫中进出查得严。
若想带人进宫……还是有法子的。
“好,过两日我找个机会带她进去,”玄玉应承了下来,“只是要见洛明真,恐怕难了。”
父皇这几日搬到别处去住了,南苑的密道已然不起作用,若想再见到洛明真,须另寻机会。
静了静,玄玉方将来时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你是打定主意要走,对吗。”玄玉说道。
这话压在他心头,很是沉重。
问出来,着实费了他一番勇气。
没料到玄玉会突然问了这一句,阿福愣了一会儿,又察觉到玄玉语气里的微妙,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你得让我想想。”
听了这话,玄玉像是松了一口气。
倒也并没有失落之意。
“后日,随我到个地方去罢。”声音里的力量又回来了,玄玉说道。
见玄玉将话题给转了,阿福的一颗心也松了些。
快速的应了一声,随即又一想,不知这一趟要带点什么:“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她知道这一趟是要替玄玉去做事,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日说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玄玉带她去的地方很是不一般,这个难题想必也是很苦恼。
既是带了她去,兴许她有能力解决。
阿福是这么想的。
不然,玄玉也不会说道让她去看看了。
“只管跟着我便好。”玄玉说道。
这一趟,他知道她会替他解决的。
只是,他却不是很肯定,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此想着,心中倒有些不安了。
脚一缩,身子便往床榻上歪了下来,躺倒在阿福身边。
“你——”玄玉突然躺下来,阿福眉头一皱又要念叨去,却在听到他的叹息声后住了嘴。
心里也是生了怜惜之意。
“让我躺会儿。”玄玉有些疲倦的说道。
他是有些累了。
“阿福,再和我讲讲你那个世界的事情罢。”玄玉淡淡的说了一句。
“想听什么?”阿福有些诧异,但还是问道。
“关于你的事。”玄玉说道。
“我的事并无精彩之处,况且大部分你都是知道的,”阿福说道,“你若是想闲聊,不妨讲讲要带我去的地方,是要帮的什么忙?我先琢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