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飘雪,大北风呼呼的刮着,吹得周明扬的大红裘迎风飘动,猎猎作响。
洛明真倚在门边,等着周明扬的答复。
她已经感觉到,周明扬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了。
如此一回想,记忆里的周明扬,好像从小就不喜欢二哥洛明鲤来着。
仅有的一次二人都在的场合,周明扬还揍了二哥一拳……
这,还真是难办啊。
她本已经决定,待蛊毒一清,她便去面见皇上,了却了这一桩陈年旧事。
她不是二哥,她也不想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更看不得,那个人一生都活在等待里。
可如今看到周明扬这般境况,她的决定动摇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
“周明扬,回屋罢。”约摸过了两刻钟,洛明真估摸着吴妈快要回来了。
周明扬没动,只是,终是冷静了,敛神转身,眼底一片霜色:“洛明真,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不是无法忍受我的脸吗。”洛明真问道。
他的发梢被吹得四下飞舞,盯着洛明真的眼,看了良久,又像是败下阵来轻轻摇头:“你若死了,他也活不成的。”
洛明真突然就觉得没了辙:“你这又是何苦?”
“要是能选,我亦不想。”周明扬一步又一步的走近,“我也想问一句,何苦要选了这条不归路?”
那时年少,宫中设宴,大伯母牵了他和洛明空一齐进宫。
他生性冷僻,本是不愿去这种人满为患的场合,可无奈身份摆着,该遵从的礼数就必须遵从。
因为宫妇们另有去处,于是随同来的小公子小小姐们便被安置到了一块儿玩,有专门的宫人看护。
洛明空有点儿胆小,一般出门都跟在他的身边。
这回却没有,等他意识到平日里那个总跟在边上的小尾巴不见了的时候,远处的骚动也传到了他的耳里。
待他拨开围观人群挤进去的时候,发现洛明空正坐在地上抹眼泪。
自他和洛明空在一块儿玩之后,从来没让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人欺负过这个堂兄,这会突然间看到洛明空哭了,边上还站着一个怒目而视的小公子,他也就不废话了,上去一拳就往对方脸上揍了下去。
待他和那人扭打得就要胜利的时候,突然被人插了一杠子。
这人就是少年时期的玄天成。
那时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孩照样一拳就过去。
可是这个男孩却不如他想象中的强,也不如他想象中的弱。
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游刃有余。
只是,他也轻易赢不了。
后来,便被赶过来的大伯母拉住了。
他这才发现,宫妇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围了过来。
而站在那个男孩身边的,是皇后娘娘。
原来,他竟是太子。
“你很厉害。”
那日之后的事他都记不清了,只有太子临走前的这句话,和留给他的那个欣赏的眼神,从此印上了心头。
洛明真用力的朝周明扬的背上拍了一掌:“你不是很能耐么!来,姐姐陪你玩两把。”
拍完洛明真故作镇定的率先走出了门。
她也很怕这一拍就惹怒了周明扬,但是与其看着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如惹怒呢。
反正,她也弄清楚了,这一时半时的周明扬也不会杀了她,况且一般男子也不会下手揍女子,这决定划得来。
没错,半死不活最难受了,她最讨厌感受这种氛围。
果然,当洛明真得手走到外头的时候,身后传来熟悉的周明扬的清冷调调:“你是想死吧。”
洛明真也不在意,三步作两步走到院门那,从门后边拿了个圆咕噜的东西出来,朝着周明扬扬眉笑道:“敢不敢比试比试?”
看着洛明真立在风中那一脸得意之色,周明扬竟觉心中的愁苦渐消。
玩蹴鞠,洛明真,你还真敢得意。
“输了如何,赢了如何。”一扬手,周明扬也走进了风中。
“输的听赢的使唤一日,”洛明真也上前一步,挑眉回道,“不过,我可难输。”
“噢,这么大本事?那便让爷开开眼。”周明扬只觉好笑,看着这张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脸,竟敢对着自己胸有成竹的嚣张,实在有趣。
“那便让周爷开开眼了。”洛明真难得露出了好战本色。
不大的院里,一阵硝烟味。
入夜,秋实和阿福并排躺在炕上。阿福在看着书,秋实已经准备入睡了。
只是,在入睡前,秋实想了想今日的事情,觉得还是要问一下阿福。于是她转过身来,戳了戳阿福:“我今日去膳堂的时候,碰上了阿于,你后来进去的时候,有没有见着他?”
阿福回想了一下:“有,不过没说两句他就跑掉了。”
“他和陈公子见面的时候,总觉得,相冲。”秋实道出了自己的见解。
嗅到八卦的味道,阿福也来了兴致,放下书本抱在怀里:“什么相冲?”
“我觉着,是因为你。”秋实小声下了定论。
阿福一听就疑惑了:“还关我事了?我也是第一回认识他俩啊。”
“依我之见,陈公子或许是看上你了。”而阿于是否对阿福有意思,秋实就不大敢确定了。毕竟,阿于给她的感觉并不简单。
“不会……吧,”阿福回想着和陈星渚的相处画面,琢磨着,“可我怎么都觉得他是过于感谢我救了他而已?”
秋实心里再过了一遍细节,摇摇头:“不对,是看上了。”
“天……哪,他这是误入歧途了,”阿福眉头一皱,忙问道,“你确定?如果是真的那就麻烦了!”
“他的身体应该不是很好,平日里饮食应该清淡柔和,可今日我和他去膳堂,他为了不让我看出来,硬是和我吃一样的。后来还是你让他改了口。我想他并不想在外人面前透露自己的用膳习惯,你让他放下了戒心。”秋实分析着,“我大胆猜测,你点的那一份青菜瘦肉粥,恰好是他的心头好。”
陈星渚听到阿福说出粥名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惊喜,秋实没有遗漏。
“我也只不过是点了个我喜欢喝的粥而已……”阿福回想着她今日的行为,看看有何不妥,“原来他也喜欢这个粥啊。”
秋实将阿福手里的书抽过来翻了几页,上边有很多细致的标注,是阿福那笔不忍直视的字体:“看来你也有好好听课。”
“当然,你不知道阿于有多严格!”一说到玄玉,阿福一肚子苦水简直怎么倒都倒不完。
秋实听着阿福给她讲玄玉的事,看着阿福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浅浅的弯起了嘴角:“可是你进步了,不是吗?”
阿福被秋实这一问,心中的些许怨气一下子都消散了。
愣了愣神,才发现秋实说的确实很对。
如果没有他,她是不会进步这么多的。
阿福伸手将秋实手上的书又重新拿了回来,翻看着自己写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标注。
这些标注都是玄玉在旁边解说,然后她听明白后一个个字记下来的。
当时也没觉得如何,这会一翻看,整本书里密密麻麻的标注,看起来真是相当壮观。
看得阿福心里有些难受:“是啊,他是个好人。”
想想那些严格的要求,还有那张没怎么朝她暖和过的脸,阿福的心里细细密密的窜过些什么。
但是她不想知道。
“阿福,你还没有忘掉他吗?”
没有吗,有吗?
她也不知道。
她想不出来答案。
“阿实,我还没准备好。”
“嗯,可是阿福,你不能总缩着不面对啊。”秋实伸手抚摸了下阿福的脑袋。
秋实的手很暖,令她想起了刚来到这里时,秋实给她梳头的情形。
那日还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给过她的温柔。
只是后来,母亲终是作出了她自己的选择。
“秋实,我害怕啊。”平平淡淡的语气,偷着几多无奈,“害怕其实这些美好的开始,只是开始,最后并不会为我逗留。”
母亲是,他是,那谁又能保证,现在遇到的就不是了?
她做过那么多错事,可能,这就是她应当承受的,她不能拥有自己的一份完整的幸福。
“阿福,不会的。”秋实缩回自己的手,温暖的看着阿福。
秋实的目光带着暖意和希望,在看着她。
阿福有些消沉的心绪,因此而冲淡了一些。
没关系,就算没有那些,她也还有秋实。就算没有秋实,她也还是能找到活着的乐趣,意义,价值。
现在,她想不明白,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想。
事到如今摆在面前的是京考,必须要竭尽全力。
她很想很想很想知道,拼命努力,然后会不会,有可能,有天赋,被认可。
她也想在这个时代下,走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阿实,我们都努力考吧,然后,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不枉来一遭。”阿福想到京试,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还有不想服输的性子,她想赢!
“嗯,共赴前程。”秋实朝着阿福笑着坚定点头。
阿福,尽管你已经不是原来的阿福,但是,你依然是秋实值得守护的人。
好好在这个时代下活着罢,秋实会始终陪伴在你左右的。
这是和曾经的阿福的约定,也是和眼前的阿福的约定。
“加油!”
“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