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所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让醒过来的人觉得自己还活在现实。那确实是一个可怕的现实,那场命悬一线的惊心,那荒野中生的一切依然让人心寒。
傅小蛙躺在床上一直哆嗦,他无法入睡,只要闭上双眼,赤能看到黑煞那张狞狰的脸。他不时的摸摸脖子,匕划过的冰冷感觉依然存在。
他失眠了,所幸他失眠的时间并不能多长,因为再过两个时辰,他就要开始上工。
漆黑的山洞,闭封的洞口将外面的风雪隔断在外,虽然寒冷,至少它安全,没有追杀者,没有狼,没有风雪掩盖。树叶上的黑煞,如同死了一般的尸体一动不动,但他还活着,如果是普通人,受这样的重伤,可能早已丧命百回。他还活着,这就足够证明很多,很多。
只见那具躯体动弹一下,显现出微弱的生机,黑煞这样的存在,只需要的是那一线生机,就可以像火一样燃烧。
他体内残存的气元开始聚集,催动着体内经脉缓缓苏醒,那具快要僵硬的身体开始慢慢变暖,心脏的跳动开始加。
终于,黑煞睁开眼睛,印入眼中一片漆黑,是山洞,这是他的第一个知觉,身上的树叶传来微微的舒适感,至少相对冰冷的岩石来说。
他深深吸入冰冷的空气,空气中的精元迅扩展体内加入筋脉运转,他挣扎着盘坐起来,立即理绪体内混乱的气元,把混乱的气血压制下来,这才算把命保住。
他呼出一口气,在江湖打混几十年,每天刀口舔血,今天差点就把命给丢在这荒山野地。
他摸摸身上,伤口敷着几块草药。这些草药无非是不入流之东西,药力弱小缓慢,平日里根本入不得他的眼中,他苦笑着抠去了伤口的草药,这些草药看似可笑,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止了血。
他定神回忆所生之事理清思绪,很明显,把他拖到这的人只有一个,那个孩童。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孩童,可以说在心智上都未成熟,遇上昨日之事恐怕早已吓尿裤子。如果是普通成人,早已逃之夭夭,头不敢回望。而那一个孩童,把他拖到山洞,给他敷上草药。
这些年,他只杀过人,他不理解,他不能理解,这将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疑惑。
黑煞一摸身上匕还在,那个孩童没有拿走他的任何东西,那孩童不是为财,又是为了什么?
体内的血气沸腾让他不及多想,拧开匕手柄,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像这样的保命之物,是个江湖之中都会有所准备。他仰服下,立即入定运功,一股药力从腹中直窜全身。
过去很多个时辰,在山洞的黑暗早已让人忘记时间的观念,黑煞睁开眼睛,身上气血已经通畅,他活了,到这个时候,他才能确定自己活着。
山洞里一片沉静,他拿起匕凝望,一直凝望,从匕上看到的自己,看到他十五岁第一次杀人,看到他杀人直到没有任何感觉,人命,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稻草,只需轻轻一折的脆弱东西。
仁慈,是不应出现的禁忌品,对于他生涯来讲,这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不过,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他,将继续自己的生活,继续杀戮,继续前行。
收起匕,他站起来,身体依然虚弱,扶着洞壁挪到洞口,洞口掩盖得很密实,加上大地掩盖不会轻易让人现。
顶开一点树枝,光线透进洞中,让黑暗中的人眼睛有些无法适应。现在已是白天,只是不知是何时辰。
推开树枝,这山野外的影像印入他的眼中,四处依然是一片白茫,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他叹出口气,还好这树叶将洞口隐密,不然他何能躲过那些人的追杀。
感叹之余,一个滚动的物体从他眼前滚过,不经眼看是雪球,事实上是一个冻得冰硬的馒头。
为什么这荒山野外的会有一个馒头,为什么,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黑煞在沉思,虽然这并不用多久的思考时间,但他还是在沉思,他将馒头拿在手里,直到入手冷疼将他拉回现实……
天色已晚,泰安武馆中郭老头的居所。
傅小蛙将手中的药碗放下,扶着郭老头再次躺下。
“您怎么样?”
“咳咳,好多了,谢谢你娃儿!”郭老头躺在床上感谢着道。
“看到您没事就好!”傅小蛙安心下来。
“对了,你哪来的药?”
“黄总管给钱买的!”傅小蛙一股脑儿的把事往黄三德身上推。
“黄总管……是好人啊,我这一条命,是欠着他的!”郭老头又在床上黯然泪流。
“您好好休息,明天再喝一副应该就好!”
帮着郭老头整理了一下屋子,弄妥当之后,傅小蛙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回到柴房,此刻躲进被窝暧暧的睡上一觉,任外面风雪如何肆虐是何等幸福。
傅小蛙再次拿起火把打开门口,顿时迎面而来的风雪,半刻之间头全白。手已冷得麻木,他摸索着合上门,手指已经没有触摸的知觉,他怀里踹着一个馒头,迎着风雪,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迈进着。
这晚的风雪额外狂虐,地上雪已过膝让人前行困难。
傅小蛙出镇之后,在黑暗前行,大雪让火把都无法点燃。他摸索着来到镇外的荒山野岭,找寻了郭老爹所要的药材。
最后,来到那一个山洞,山洞依然被大雪覆盖,他巡望四周,依然是黑漆可怕,他尽量小心的来到洞前,伸手入怀,要将那些馒头摸出放在洞口。
突然,一阵冰凉出现在他的后颈,他不敢动弹,因为他知道,那是匕,那个同样的感觉曾经出现过,让他至死难忘。
“你不该回来,真的!”这是黑煞的声音,声音里有一丝点的忧伤。
傅小蛙在哆嗦,他只有在哆嗦,他还天真的以为不会被现。就算是在这风雪之中,针落之声也逃不过黑煞的耳朵。
岩洞之中,傅小蛙已经缩成一团,像只无助的小猫,他把头埋在两腿间,不敢望那噩梦中的面目。
孩童的出现,绝对不是黑煞所想要的,他是个恶魔,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就连同行都禁不住的这样认为。
他冷酷,无情,杀人如麻,这就是他的全部。他庆幸的是孩童已经离开,但是,这孩童却又回来,他很失望。数十年来,他杀人无数,登顶高手也无数,他都不觉得难杀。现在这一个孩童,才是他数十年来,最难杀之人。
但是,他是黑煞,没错,他是黑煞,这个孩童带给他的是极大死亡的几率还有消息的走漏风险。
杀!
这是他心中横竖一个字!
岩洞中黑漆的一片,傅小蛙梗咽的声音在喉中不敢哭出,他感觉到了死亡,死亡如此之近。
黑煞收起匕,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是的,很漂亮,像一颗珍珠般美丽,它同样的有一个美丽的名字,七彩夺命五毒珍珠。
“它的痛苦比较短暂……”黑煞也不知自己的声音为何还能如此冷漠。
什么是仁慈,这就是黑煞的仁慈,至少他认为这是仁慈。
傅小蛙是小孩,却听得懂这里的意思,眼神中只有无助的凝望,只有眼泪,只有任人宰割。
那药丸,在黑夜中淡淡光,它的美丽曾经悄悄带走无数人的生命,它的美丽掩盖着无比剧烈的毒性。
傅小蛙想哭,他还不知道爹娘是谁,他的死或许也无法在这世间泛起一丝波澜,他还想再见一回小文,还想再见一回村里的乡亲。
他还想很多……
黑煞缓缓地掏出匕,淬着蓝光的匕,他不想用它,他真的不想。
傅小蛙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五毒珍珠,但它和匕想较起来,它的痛苦更短,更迅,更昂贵,甚至黑煞也不轻易使用。最重要的一点,无解药……
“我数三下,相信你能正确的选择……”
黑煞的声音也开始有点抖,他的心也在受着煎熬,他宁愿杀一百个人,一千人,一万人,他也不想杀这个孩童。他一直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从前那样从容冷漠,为什么还要给他数三下,那只是往常的轻轻一抹,他恨自己现在的优柔寡断,恨自己的妇人之仁。
他咬紧牙,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坚决果断:“一!”
空气就像要凝结,他手里的匕也握得更紧,他会果断出手,是的非常果断,像从前的那个黑煞,那个果断利落的黑煞那样,手起刀落,结束一切!
“二!”
傅小蛙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他想再见一回小文,真的想,还想给张大爷削上根拐杖,还有给他的婶买件红棉袄儿……
他闭上眼,泪水流下,划过脸庞!
“三!”
终于,最后一声从黑煞嘴里吐出,那是黑煞赤红的眼睛,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杀人,简直比杀自己还要难受,他紧握匕,要做回那曾经的黑煞,他要杀,杀死这个孩童,再杀,杀一百个人,杀一千个,杀一万个。
傅小蛙把药丸吞下了,黑煞的匕掉落地上,这个药丸像是黑煞自己吞下的,他颤抖着退后了两步,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不敢去想,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快要死去。
痛苦,果然是短暂的,傅小蛙立马倒地,腹中的巨疼如同万刃刀绞。
黑煞失神地望着这个在地上打滚的孩童,他的心却像撕裂一般疼痛,像是在打滚的不是孩童,而是他自己,他无法想象为什么要看到这一幕,他是个恶人,他深深的告诉自己,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只是一个小孩,他咬紧牙关,用无比的意念强忍着那心里汹涌的情绪……
傅小蛙颤抖着,颤抖着,从怀里摸出那个馒头,颤抖着,缓缓伸到黑煞面前……
黑煞空洞的望着前方……
黑煞的眼神依然空洞,依然平静……
不平静的是他内心中巨大的冲击,是心灵上的颤抖……
他一把抓住傅小蛙的手,一股强大的气元如万马奔驰般传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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