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有变,不过到此时此刻也不容他退缩了,好在,他自觉自己问心无愧,并且有所准备,而且他相信局面也没有坏到不容他反应的地步……事到如今,也唯有随机应变而已。
以往等候,总会有相当长的时间,今天没等一会儿,里头就传来锵锵的铁甲声和皮靴走路的囊囊声响,李岩定睛一看,等看到灯火下的来人之后,便也是不觉微笑起来。
“是你。”他用热切的声音道:“罗将军,你也赶上来了!”
“见过制将军!”
“不必多礼!”
罗虎上前揖拜,李岩却是双手执住罗虎的手,两人因之而对视,此时此刻,也是相知莫逆,而无需用言语表达了。
罗虎自从拒绝李自成赏赐的宫人,又痛谏大军不可驻于城内,而且不要急着与吴三桂交战后就被派往通州驻扎,后来大军前往山海关时,他也不曾被征调与役,李自成对这个孩儿兵出身的青年将领身上的暮气感到伤心,所以不愿见到他。等山海关一败,大顺军主力几乎全损,罗虎的几千兵马十分精锐,主力也是以前的孩儿兵为主,十分可靠,所以被李自成派去殿后。现在已经派了精兵守备固关,而清军也退回燕京,罗虎才又被召回。
不在京师驻军,休整之后提高士气,与刘芳亮部会合再战,这都是罗虎请教李岩后所提出来的建议,连累这个青年将领被严厉斥责,甚至失宠于李自成,都是李岩抱愧于心的事。
现在重新罗虎,自然是十分开心。
罗虎神色间却是有点痛苦,眼神也闪闪烁烁,不大敢看李岩,彼此寒暄几句后,便向李岩道:“皇上已经在里间了,还有牛相爷、宋军师也在,请制将军赶紧进去。”
“喔,好好,有空闲了,我们再聊。”
“是,一定再向制将军请教。”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罗虎的嗓音也是有点颤抖,还压抑着自己强烈的情感,导致双手都握成一团,对这些细节,李岩也都是注意到了,他心中一惊,暗道:“罗虎也是知道了,难道今晚就要对我动手?”
“不对,不对!”虽然大变当前,不过李岩也是格外镇静,一想之下,就是知道大有不对。以罗虎的姓子,如果是李自成叫他动手,要么抗命,要么此时最劝自己逃走,或是早就设法报信。
现在如此,想来是曾经替自己求情,那么事情就还有转圆的机会。
当下不便再说,只是继续前行,李自成的居住这是个山西小城的中心地带,城中的官员士绅早就逃的一干二净,这里是一个豪绅的住处,临时打扫干净,做为行宫所在,御营将士还有一千余人,全部驻围在这个行宫四周,李岩往里的时候,只看到不少甲胃齐全,手中兵器闪亮的御营兵马在来回的巡逻,见到李岩,也是漠然视之,根本不把这个制将军副军师看在眼里。
御营兵马,依次是在好几个大将手中,现在这些余烬也是全归李双喜掌握,因为全部是陕西籍贯的将士,所以对李岩这个河南籍的大将并不尊重,也不亲热,不象别的陕西籍的大将来了,只要离李自成的住处远些,不怕吵到皇上,这些将士就会很亲热的打招呼,和大将们说些笑话,而大将们也会和他们打听些消息,看看李自成在做些什么,彼此之间,那种亲热不提防的劲头,陕西,特别是陕北籍贯以外的将领是绝对享受不到的。
“臣李岩,叩见皇上。”
等两个御营将士掀开细竹门帘,里头的亮光也是透了出来,李岩大步进去,先不张望,就在正堂中间跪下,叩头行礼。
“林泉,孤不在正堂,在东屋,赶紧过来吧!”
自从称大顺国主,李自成就已经称孤了,原本是预备以燕京称帝,登基后改称为朕。但燕京即位,匆匆忙忙,并且被清军打的一路败逃,所以到现在,李自成也是并没有改口。
现在全军上下,都是丧失信心,最多想保有山西,陕西、甘肃、兰州等地盘,至于别处,是丝毫不敢想了,李自成自己也是似乎十分消极,最少在称呼上,就能看的出来。
今曰李自成的语调倒是和前一阵不同,透着轻松愉悦,也是和称大元帅之前差不多,听到这样的声音,李岩心中一松,一瞬之间,都是有点怀疑自己的猜疑是否太好笑了一些?
当下立时起身,人没到东屋,就是一阵酒香和菜香。
“来,快些儿过来。”
李自成正是和牛金星,宋献策两人对坐,四方桌缺了一边没人,椅子却是摆放的现成,显然就是在等李岩。
倒没想到眼前会是这样的场景,李岩顿时是一楞。
“楞什么?”李自成扬眉一笑,道:“潼关南原一败,咱连自己都差点折进去了,大部兄弟被杀,少数离散,咱身边只剩下十八骑,一路跑到商洛山中。后来收拢余部,一共才两千人左右,马匹几乎一匹也没剩下来。当时老子就没有气沮,只是想,只要老子在,就有重新拢起人再大干起来的机会……结果怎么样?要不是崇祯有个出息儿子,他腿脚快溜的早,咱已经是天下之主了!”
最近这段时间,李自成反思前事,一直认为崇祯逃走才是关键。如若不然,就算军纪有小小败坏,确实还没有伤到大顺军的根本,至于将士长途奔袭疲惫,也并不是不能克服。而吴三桂之不降,要紧还是在知道了崇祯皇帝南逃,这才坚定了不降的决心。
对李自成的这种想法,李岩并不赞同,只是他此时也是心中别有想法,所以赶紧道:“皇上所言极是,今大顺还有百万大军,还有两河、山东、秦、晋、兰、甘与荆襄诸府,生口亿万,论起来,不比东虏与明朝弱,只要善而经营,天下仍然是大顺的。”
这一番话,当然也是他的肺腑之言。背弃明朝,就以大顺为基,东虏是异族,更不会加以考虑,现在看来,大顺实力犹存,只要李自成不放弃,仍有信心,然后恢复到以前那种心态来收拾人心,局面其实比崇祯十三年以前要好的多。
有此见识,说出来也是真心实意,熟悉他的人更是知道李岩从不阿谀奉承,所以牛金星和宋献策微笑点头,李自成更是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到底林泉是孤信重的人,和孤是一样的想法……来,坐着吃酒,今天是不醉不归。”
行军途中,前一阵还是在清军的追击当中,不过李自成这里的一桌酒菜也是十分丰盛,林林总总,摆了满满一桌,酒也是从燕京御库里起出来的上等好酒,隔的老远,就能闻到酒香。
若是以前,李自成一定骑马巡行全营,鼓励军心,吃饭也是随便两个菜,吃些陕北的特色面食,然后满头大汗的继续赶路,绝不会在此用这样的酒宴。
曹艹喜欢醇酒美人,李自成十分看不起他,认为曹艹心无大志,是个庸人,他自己向来是刻苦自律,不料到得此时,也是积重难返,自从称元帅称孤之后,就很难回复当初那种与将士毫无隔阂的样子了。
“来,林泉,与孤同饮。”
李自成也是真的毫无心事的样子,李岩一落座,便是和李自成连喝了几杯,再下来牛金星,宋献策也是先后同饮,他晚上吃的早,现在腹中半空,再加上一路奔波过来,连续饮酒下肚,已经有点晕头涨脑了。
“来,这鱼头汤十分鲜美,用的香菇还是白旺送过来的,林泉,你喝一点。”
酒过几巡,宋献策给李岩用勺子舀了一碗汤,李岩看那汤一片纯白,看起来确实十分鲜美,于是低头啜饮,几口下肚,感觉十分舒服。
正在此时,李自成放下筷子,脸上满是红润的光彩,他看向李岩,笑问道:“林泉,依你之见,现在局势如此,咱们具体该怎么做?”
对这样的问题,李岩倒是真的有想法,于是皱起眉头,答道:“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固关一带的防御,不使敌人进入山西,至于河南,更是关键。敌若是从畿南直下河南,一路入晋,一路直插潼关,则我朝危矣。所以,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河南!”
李自成眼中精芒一闪,沉声问道:“那么,河南又如何稳?丞相,孤可是听你说,现在河南大乱,几乎已经不为咱大顺所有了。”
“是的。”牛金星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不过迅即敛去,他连忙答道:“两河一带,旧明故吏杀我顺朝官员,重新归附明朝,除了少数地方,大半的州县已经很难控制了。所以,林泉所说,不为虚妄。”
“哼!”李自成在桌了重重一拍,碟盏顿时乱成一团,他怒道:“咱就不信,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方,又叫人弄了走?林泉,咱给你两万精兵,还有你的本部兵马,由你去经略河南,成不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