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佼手有些发抖。
纸袋里的照片显示,他跟王姐在小区外重新将车换回来,他开着保时捷911去上班;他搂着小安去香格里拉开房;他在酒吧包间吞云吐雾玩色子;他付现金给打手,他一拳打在陈小西脸上……
谁拍的照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隔离了母亲,又甩给他“作恶累累”的证据……显然不会骂一顿了事。
梁佼跪在地上,跪得太近,大班桌遮挡之下,父亲只露了半个头,一双拧成川字的眉头……
“你已经成年,又不服管,可以自立门户了。”父亲说。
梁佼有些发愣。他倒是父亲一开口就压低了哭声。父亲的话句句入耳,他却有些没听明白。还以为父亲雷霆万钧要责骂自己,没想到父亲将话说得平平淡淡。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梁佼瞥一眼大哥梁承。梁承干脆躲开了目光。
“你可以走了。”父亲别过脸,仍旧不看他。
梁佼疑疑惑惑,慢慢站起身,开始往办公室外走。
父亲对他没有责骂,对照片也没有评价,只平平淡淡说了几句话,就让他走了。梁佼心里大为放心,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下跪。也许,父亲骨子里觉得他敢闯敢拼呢。
梁佼走到门口,忽然灵光突至,等等,自立门户?这是要赶我出家门的意思吗?
梁佼猛然转身:“爸爸,你是不是不要佼儿了?”
梁承一直跟在梁佼身后,这会儿见梁佼要往回扑,本能挡了一挡。父亲在大班桌后朝外摆摆手。梁承便不再客气,用蛮力将三弟推出办公室。
“爸爸!我错了!爸爸!”
“喀嚓”,办公室的门在身后紧闭。
梁承仍旧紧紧抓住梁佼的胳膊。梁佼的惊慌与仇恨瞬间转移到大哥身上。他又哭又喊,对梁承又踢又咬。梁承却怎么也不松手。
“你能冷静一下吗?”梁承把梁佼拉离父亲的办公室。
“你怕我分你的财产吗?”梁佼泪眼吧嗒地问大哥梁承。
梁承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父亲做这个决定不容易,既然做了,他就不准备半途而废。你现在不要哭,不要闹。隔几个月之后,父亲过了气头,还有重新回来的可能。你现在闹得越厉害,负面印象越深。为了你自己的将来,你好歹冷静一下。”
梁佼一把抓住大哥:“我不会要求跟你们平分财产的,我只要有吃有喝就好了。”
“梁佼!”大哥梁承推搡一把梁佼。梁佼后背撞上墙。疼痛终于使他冷静下来。
“你要是还感恩妈妈这些年对你的疼爱,等会见到她就不要哭闹,也不要喊她向父亲求情。这是你跟爸爸之间的事情,不要让妈妈太为难。你知道吗?”
梁佼懵懵懂懂点头。事关母亲,他什么要求都愿意答应。
“这跟财产没有关系。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记住我的话,正是因为父亲不想放弃你,才迫不得已这样做。”
梁承手搭三弟肩膀,与他并肩下楼。
梁佼眼睛噙着泪,他被父亲赶出家门了!这剧情太狗血了,他做梦也想不到!
这会儿看家里,哪儿哪儿都觉得充满感情,不舍!
小虎子被家政牵走关了起来。看来父亲是真的下了决心,连细节都做得这么周到。
梁佼心沉到谷底,心智反而清明起来。
这会儿他也意识到,反抗是没有用了,赖着不走肯定也不是办法。他只恨为什么自己毫无警觉。
梁佼不开口问他需要什么时候,可以带走多少东西,信用卡额度控制在多少,任由大哥梁承引领自己往外走。
走出一楼门厅,暮色已沉。
梁佼忽然回头,果然在连廊下看到母亲。母亲后背挺得笔直,好似看着他,又好似没有看他。
梁佼忽然泪如泉涌。他体会到了伤心。真正的伤心,哭不出声音的伤心。
梁佼很想跪谢母亲,又怕这样太煽情,让母亲太感伤。他想,干脆笑着跟母亲说:别担心,我朋友很多。过几个月我就回来了。只是,嗓子赌得慌,一张嘴话还没说,酸甜苦辣的情绪极速往外涌。
梁承见三弟驻足不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要过去跟妈妈说话吗?”
梁佼像得到支持与鼓励,心头的委屈与恐慌倾倒下来,使他几乎是扑向母亲。
梁佼扑倒在地,跪在母亲身旁,像孩子一样环抱着母亲的腰,脸贴在母亲一动不动的胳膊上:“妈妈!妈妈!佼儿知道错了!佼儿下回再也不敢了!妈妈!你救救我!妈妈!你说过你永远爱我的!”
梁佼抬头,母亲早已哭得泪如雨下。母亲没说话,嘴唇却不住发抖……
梁佼猛然停住了:父亲一定提前跟母亲沟通过,母亲一定是无奈只能应允。他这样哀求母亲,岂不是徒增母亲的伤感?
梁佼最不愿伤害的,就是母亲。
梁佼抽抽鼻涕,快速摸两把眼泪,从母亲身边站起来,对着立在母亲身后的二姐姐说:“二姐姐多陪陪妈妈。”
梁佼转过身,逃一样快走向保姆车。
梁佼上车前,最后一次回头看他长大的家。父亲二楼的窗前,窗帘一动,父亲的面孔躲闪到窗帘内。
梁佼虽然仍旧不理解,却不恨了。
梁佼坐上车,家政人员驱车离开。
司机之外,副驾驶也坐了一位。梁佼不似大哥那样耐心,也不似二姐姐那般细致,对于家政人员,除了王姐和曾经的一位漂亮的小女仆,其他人他一概没兴趣留心辨认。他只认识他们穿的制服。这会儿想搭讪,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梁佼摸摸身上的钱夹和手机,慌乱渐渐平静下来。
不就是出门住几个月吗?梁佼觉得事情其实没有那么恐怖,自己刚才似乎反应过激了。
既然他们笃定知道车要开往哪里,梁佼也懒得开口询问了。
梁佼拿出手机,显示有30几个未接。梁佼不免好奇,平时他的确在圈子里很受欢迎,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事非他不可。
梁佼好奇谁那么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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