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灵芝走了之后,严氏与安二母子俩自个儿关在屋内,各怀心思,凝神相视。
安二老爷先带着焦虑开口:“她怎么知道的,知道多少?”
严氏早想到那日,应氏那个没把门的敞嘴在屋里说话时,灵芝在外面不知听了多少去,扶了扶额上双蝠捧珠的灰鼠眉勒,恨恨道:
“还不是你娶的好媳妇儿!幸好没告诉她灵芝是谁家的,不然,我们全家都得去见你父亲了!”
安二倒是在琢磨,灵芝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香方不传外人,不过灵芝这不是已经入族谱了吗?生是安家的人,死是安家的鬼,将来嫁人也是安家的女儿,和的香挣的银子自然也是安家的银子。
他搓了搓下巴短须向严氏试探着:“娘,不过这宫里已经变天了。会不会当初香家托的人也没了?再说,圣上不是为前太子正名了么?还赐封号“勇戾”,迁棺入王陵。连太子遗孤都封为了靖安王,就算被人知道灵芝乃香家之后也无妨了吧?”
严氏立时直起身来往前倾过去,凑到安二跟前,一字一顿语声厉厉:
“隔墙有耳,这话再说不得!”
她叹一口气,又稍微往后靠去,语重心长道:“这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么多年,你大哥一直在查探宫中消息,那年年一份的贺礼究竟从何而来?竟是半点痕迹没有!”
“可见,香家所托之人若不是权高位重,那便是老谋深算,或二者皆有,不让人有半丝把柄。”
“如今那宫中到底是何情形?那人护着香家是为何?香家是不是托了不止一人?这些我们都不分明!如何就敢让这事儿捅出去?”
“咱们母子二人今日打开天窗说亮话,娘就说句诛心的话,有时候,有些事情,特别是宫里的事情,不是你看见的模样。”
她说话多了有些气短,靠回迎枕上,合眼深吸两口气:“当今这位。”
她指了指屋顶:“是不是真的想为勇戾太子正名,是不是真的想接回来这个遗孤,天不知,你不知,我不知。”
“这个时候若翻出来当年太子共犯还有漏网之鱼,什么结果都不好说。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再不敢押上安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去赌!”
还有些更深的话,她连这个二儿子都没法说。
香家之灭,可不是卷入太子谋逆那么简单!
安二也懒得管那些陈年旧事,只要灵芝这事儿不翻出去,不影响他挣银子耍乐,他都无所谓。
他顺着严氏的话乖觉地点头,待她说毕,方亲自倒了茶,半扶着严氏,将茶递到她嘴边,点点倾斜着伺候她饮了几口:
“幸好灵芝也不知道。娘不用太过忧虑,只要咱们不说,这事儿就漏不出去!不过,这孩子倒真是有点本事的,娘还记得王氏那事儿吧,其实就是灵芝提醒我佛堂内有蜂毒的气味。”
严氏眼神一闪,侧过身子诧异地看着安二:“她怎么知道?”
“这便是她的本事了,她天生能辨香,且过鼻不忘!儿子已试过她,确实是闻香奇才。不瞒娘说,那《天香谱》的方子真是难配,从选料到炮制,没一个容易的,儿子钻研这么些年,也就成了两味香,隋炀帝曾用过的夜酣香,和洗衣百遍也不消失的百濯香。”
“只凭这两味,圣上便任了儿子为调香院院使,若是能再多制几味出来的话……”
他停了话头,满怀希翼地看着严氏。
严氏当然是信他的,这个儿子心思虽简单了些,但对香是天生热爱的。
她许多次庆幸自己当初的判断。
老大本来也对制香颇有天分,但她看出老二不适合入仕登科,便强硬着逼迫安老太爷选了老二做香坊继承人。
在她心中,安家制香才是君,入仕乃是臣。
制香是铁板钉钉的手艺,只要有手艺在,便不愁没饭吃,入仕则为辅制香而成,有官身相护,不但名声好听,做生意时也能多不少便利。
而对《天香谱》更是给予了厚望!
她沉吟下来,脑中却想起了一个人:
“难道这香家真是受了药香娘娘点拨的?当年香家长女也是个不世出的和香之才,年仅十二,和出一味千步香名动京城。可惜,开悟过甚,盛极必衰,不到二十便夭亡了。”
千步香安二是听说过的,只不知道原来是出自一名豆蔻少女之手,心中暗叹,怪不得灵芝有此奇才,原来是家传渊源!
更迫切想让她随自己制香去,遂陪笑向严氏软磨:“娘,反正灵芝这丫头也蹦不出天去,让她跟我去香坊历练历练,将来的好处不也都是安家的?”
严氏虽明白是这个道理,但心头还是有些忐忑,这丫头当真能一直乖乖听话?
更何况她还有别的打算,沉吟良久,方对着安二希翼的目色道:“这丫头娘是还打算用在别处的。”
“噢?”安二第一次听严氏这么说,他还一直以为娘想将灵芝许到苏家去。
“你看她才十二岁,那模样已是娘所见过的所有女子皆不及,若假以时日,风姿之盛,不可估量!”
“娘的意思是?”安二见她忽然提起灵芝的样貌,不由心头一动,猜到几分:“难道要入宫?”
严氏点点头:“当今圣上宫中,只得皇后与贤妃,后宫空虚,必是要充盈一番的。”
“可灵芝年下还小……”
“三年后呢?”严氏示意他又给自己添盏茶,咳了两声:“一来,你自个儿的姑娘你可舍得送入宫去?这丫头就是个现成的礼,又让安家成了皇亲,又不必真费咱们自个儿的骨肉;二来,护她的人不是在宫里么?也送去探探底,看能不能钓出什么鱼。”
安二沉吟着点点头,接过严氏茶盏:“还是娘想得周到。”
随即又惋惜起来:“可她若不学制香,真真可惜!”
严氏已盘算半晌,安二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也不是不可以。”
她坐得有些乏了,伸了伸胳膊,安二立马站起身来,立在炕头握掌成拳,替她轻轻捶着肩膊。
严氏舒服地闭上眼:“你可以让她入香坊,做些选料、炮制的活儿,香方嘛,也就罢了。”
安二闻言大喜,下手更卖力:“娘说的是!回头儿子就找她说去!”
“不过。”严氏话音一转:“只怕慧茹又要不乐意了。”
安二想起这个正妻就头疼,闻言嗤声道:“无知妇人,娘不用担心,我去跟她说,以夫为纲,这是事关咱们安家的大业,她还敢阻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