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塔楼内,随着男子声音落下,场中出现了第五个身影。
来人正是天师府青霄道人。
在太平书院中百仙谱中,专门有一句对青霄道人的点评——“公子如玉,雷霆千钧。”意思十分明了,前半句是说他在不用法术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位翩翩公子,而一旦施展雷道之术,又有千钧之威。此评所言非虚,此时现身塔内的天师府道士,的确是一副年轻英俊的贵公子相貌。青霄道人体形修长、面冠如玉,双目深邃如潭,头戴一顶青云雷纹冠,身穿紫色天师府天君法袍,脚踏绝云金丝履,行走之时身旁似有道道雷霆生灭,如同仙人气象。
“青霄道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盘坐在一旁的长耳道人笑着开口,看似老朋友间的问候,但在场的不论谁都看得出来其中浓浓的嘲讽意味——都是修道一二百年的人了,女子爱美驻颜有术便罢了,你堂堂天师府天君看起来依旧像个漂亮的小白脸,这就让人心里腻歪的紧了。
“呵呵,没想到此次竟是得真师弟亲至,实是甚幸,却不知山主大人——近来可好?”青霄同样盘坐下来,似乎完全没有听出那番话里的讥讽,反而笑着询问。长耳道人道号“得真”,乃是龙虎山藏经阁阁主,传闻一身道术通玄,平日只喜在阁中读书,此次竟然亲自驾临晚舟,实则是对天灯盛会的宝物志在必得。
“有劳道兄惦念,山主一切都好。”得真淡然说道。道门之间,尤其掌握六大绝技的道家门派,各自道统教义差距甚大,门户之见极深。各派弟子见面相时,相互冷嘲热讽攀比下绊子都是最好的情况,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比比皆是。
青霄道人也不以为意,接着向其他三人问候致意。肥头大耳衣袖宽大的胖道士乃是青城山乾吞真人,传闻一手六绝技之中的袖里乾坤可搬山填海;全身黑衣道袍之人来自茅山,道号山鸦,茅山阴阳卦术在六大绝技中最为晦涩,一度被不识之人论为邪术,只因此卦术最擅以阴神问阳身,至于御魂驱鬼、拘魂挪魄更是信手拈来,纵然相隔万里亦能咒人气运、篡改姻缘,与诸子百家中最为神秘的阴阳家有所相似;最后这位华丽衣装的女子道号霓裳,来自娲皇宫,是六大道门中唯一座只收女子的宗门,其绝技天女九织,相传乃是上古人族大能女娲所留。
六张蒲团,五位道门巨擘!
“看来,这次依旧等不到武当师兄驾临了。”青霄看着身旁唯一的空位,似乎有些惋惜。
“青霄师兄,不知此番唤我等前来,是为何事?”来自娲皇宫的霓裳款款问道,她看得出来,因为龙虎山与天师府百年中为争夺国教之位摩擦不断,所以得真道人并没有想再次开口的意思,而乾吞与山鸦二人,前者是向来懒得说话,后者本性极少开口,所以未免尴尬,交流之事自然就落在她的身上。
青霄笑着看了女道士一眼,也不卖关子,表情突然变得十分郑重:“诸位,我接下里要说的事非同小可,还望诸位同道仔细倾听,因为它将直接关乎我道门诸派的千年道统!”
塔楼中的空气骤然一凝,四周墙壁与窗扇瞬间被一层淡青色阵法包围,在座几人也不惊慌,谁都看得出来这阵法仅仅是为了隔绝旁人探查罢了。“前来晚舟之前,各派掌教一定都有嘱托,让大家前来与贫道相见,而且此般命令或许根本不是来自掌教师兄,而是门中那些闭世应劫的长老们,我说的可对?”
得真道人冷哼一声,霓裳则是微微点头。
“接下来贫道要说的话,希望列为除各门掌教外,切莫让他人知晓,哪怕亲传弟子也不行!至于此事为何由我前来告知,纯粹是因为我天师府现如今是圣朝国教的关系。”青霄道人讲完前序,转而起身,向北方恭恭敬敬打了个道门稽首,随后语不惊人死不休——
“诸位,玉陵老祖——尚在人世。”
......
石门小居,永安王府供奉修行、居住之所。
山海圣朝各大王府,负责巡查监管天下修行门派、世家与修士。山海圣朝不禁山上修士争斗,因为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大道争锋才是天道规则。但是人族数万年来,修士争斗不顾凡人死活,在他们眼中凡人皆为蝼蚁,以至于民不聊生,一城一镇兴灭都在修行者一念之间。
圣朝建朝后,第一条律法便是修士争斗不得伤害平民百姓。与此同时,圣朝王府的主要职责,便是管辖与约束各州修士,负责调停各门派之间的分歧,毕竟就算仙家修士争斗也要掌握一个度,一旦大门派之间全面开战,必然会影响社稷安危。
圣朝建立之初,各大王府供奉,主要来自败北王朝罪将,以及被圣朝俘获的大奸大恶之徒,朝廷自有方法对他们进行管束。如今千年已过,自然不会再有什么罪民,如今各大王府供奉,除了极少数罪大恶极的修士被强行发配以外,大多都由王府自行招募。修士一旦成为神王府供奉,就意味着能够获得大量修行资源或功法,这些资源是普通门派望尘莫及的。但是,相应要付出的代价,便是行动与自由完全被王府和朝廷管束。
就算这样,多少修士依旧打破头颅想要进入圣朝王府。只不过朝廷与王府对于供奉选拔的要求奇高,别说身为尊神王之位的永安王府,就算八位级别“最低”的御神王王府,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天赋本性家室背景无一不是考量标准。若想进入王府成为供奉,就一定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否则监察天下修士岂不成了一句笑话。
石门小居,据说这个名字是当时年方五岁的王府二少爷起的,那时小小年纪的二少爷周谨酷爱读书,尤其喜爱前朝一位不知名的乡野文人所作《儋蝉游记》,其中便有一句“穿石门,渡木桥,豁然开朗,小居怡然。”,石门小居便也由此得名。小居比邻神王府,名字中虽然带个小字,实则是占地极广的一片楼群。小居分为内外两居,外居住着众多王府护卫、以及侍奉小居供奉的家丁女婢,而内居正是神王府供奉的居住之地。
石门内居,划分为天地人三阁——人阁居住的修士数量最多,全部都是六卷以下修为,他们大多是一些天赋不俗的年轻子弟,被王府收纳后悉心培养,成为独当一面的修士战力;地阁生活的则是七至十卷的供奉,也是王府日常动用最多的一批修士;天阁则是唯有十卷极其以上修为的大供奉才有资格居住,他们是王府真正顶梁柱,是监察苏、汀二州仙家门派的底气所在,而且传闻天阁壹号、贰号、叁号三座院落中,各自住着一位十二卷大能!
石门小居天阁壹号院,有两个人正在对弈。
左边是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相貌普通,身着儒仕长袍,端坐持白子;右手边是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男子,身穿一袭大红袍,黑发随意束于脑后。年轻男子执黑子,相比于书生的端正坐姿,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耷拉着双眼,胳膊拄在石桌上,不断抛子入棋盘。夜色正浓,但在二人头顶上空,漂浮着一盏青灯,将对弈之处照亮。
忽然,正在下棋的二人同时抬起一只手臂,中年书生抬起的是右臂,同时食指中指并拢如剑,年轻人男子则是高台左臂,伸出手掌。紧接着,出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只见两只约莫百斤重的椭圆石墩子,凌空向二人砸来!
对弈的两人根本没有正眼看横飞而来的石墩一眼,中年书生双指在虚空轻轻一点,一股不知从而来的清风拂过,砸向他的石墩立刻碎成粉末;年轻男子则是直接翻掌将石墩接住,轻飘飘不带一丝烟火之气,仿佛抛过来的不是百斤重的石头而是一只苹果。
“哼,两个无趣的家伙!”粗壮浑厚的声音传来,飞来石墩的始作俑者重重落在两人身边,整座天阁壹号院都随着抖了抖。
来人身材异常高大,目测下来竟能有一丈之高,打着赤脚,单薄的红色武衣下,全身肌肉如山岳般纵横交错,赤发赤眉赤须,活脱脱一副远古巨灵神模样!
“赤鬼,你若再往我院中随便扔东西,我就把你好不容易从王爷那挣来的存酒全都倒掉。反正王爷的原话是‘三天最多给他一壶’,那么不给你也无妨。”中年书生也不抬头,一边落子如飞,一边淡淡的说道。
“别倒别倒!嘿嘿,都搬到我院子里来,就算我平时不多喝酒,用来泡脚还是蛮好的。那可都是灵果山造的仙酿,舒筋活血定然是一绝!”对面年轻男子好似突然来了性质,笑嘻嘻的调侃。
“小巨人”赤鬼闻听二人言语有些恼羞成怒,一跺右脚,整座院子又晃动三分,突然反应过来院子的主人正掌管着自己的宝贝酒水,但又碍不住脸面,所以有些色厉内荏破罐子破摔:“秀才,厨子,你们俩别太过分啊!那些个酒水,可是我一笔一笔功劳从王爷那讨价还价回来的,你们...你们休想动弹!”赤鬼说完,心中有些发虚,索性背过身去盘腿坐下,有些孩子气的不搭理二人。
被称作秀才的中年书生有无奈摇摇头,从芥子中取出一小坛酒抛了过去,原本假装生气的赤鬼立刻起身,两手接住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酒坛,打开后是视若珍宝的小饮一口,就立刻
放下。
“府里的动静,你们感受到了吧?”赤鬼重新盘腿坐下,瓮声瓮气的说道,尽管是坐在地上,也比坐在石凳上的二人高出些许。
“嗯。”秀才淡淡点头。
“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赤鬼喝了一小口,眼神有些凝重。
“有什么好担心的?黎老在王府,不过几个八九卷的杀手而已,还能掀得起什么浪来?”被称为厨子的年轻男人懒洋洋的开口,“就算他老人家不能随意出手,保住府中的那些小家伙总是没问题的吧?我看,你是担心小丫头吧?”
“倒霉厨子!你……”赤鬼睁着一双铜陵般的大眼,对年轻男子怒目而视,多少年了,每次自己说话都要被这家伙呛一顿。
厨子甩甩袖子,一脸无辜的做了个鬼脸。
“好了,无需多虑。”秀才摇摇头,打断看起来快起身打人的赤鬼,示意他无需担忧,“就算黎老不出手,今夜府中也不会有事。不出意外的话,那几个铺子杀手都活不了,这几日住在府上的那个孩子,可不是什么普通少年。”
“哼。在怎么天才,也不过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罢了,还能一个人把七个杀手都干掉?难不成那小屁孩儿还能是个驻颜有术的十卷高手?”赤鬼明显不相信秀才的话,在一旁碎碎念,“那小子要真能把那几个杀手都挑了,老子就去做他的跟……”赤鬼突然硬生生将还未说出口“班”字吞回肚子里,抱起酒坛子狠狠的喝了一口,厨子放下了棋子,满脸坏笑,十分幸灾乐祸。
因为就在石门小居天阁壹号院的门口,此时正站着一位十分好看的年轻人,一身儒家白袍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年轻人笑容灿烂,双手抱拳,一揖到底。
“晚辈凉之,拜见三位前辈!”
听着年轻人清脆爽朗的声音,赤鬼的表情好像吃了十斤黄连一般,方才那伙杀手刚进入王府的时候,他们几人还能凭借小居与王府的特殊联系进行感应,奈何后来黎老的阵法太过玄奥,就连他们三人都无法窥探半分。如今年轻人能站在他们门前,那证明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七位最少八卷修为的铺子杀手,已经被解决了!
这不啪啪打脸么?赤鬼心里郁闷,关心归关心,但他现在恨不得用石墩子抽自己嘴巴,只希望这个年轻人没有听到他刚刚说的什么“跟班”之类的话。
秀才放下棋子起身,看着门前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表情赞许道:“神气满盈,目精如渊,不错。比起三年前那会儿,且不说修为如何,书是读了不少。”
凉之“嘿嘿”干笑几声,实在不知如何回应这番评价——说不是吧?自己这几年确实没少读书;说是吧,您说您一位“曾经”的堂堂儒家大贤人,说我一个年轻人读书多,这不拐着弯骂人么!
秀才瞧出了凉之心中那点小心思,也不说破,招手唤他到身边:“府里都解决了?”
“回前辈的话,暂时妥当了。”凉之心中清楚,秀才问的是方才进入府中的铺子杀手。
秀才也不多问,显然对年轻人做事极为放心,“说吧,今晚来找我们几个,有何事?”
“晚辈今夜前来,的确有事找三位前辈商议,只不过在这之前……”凉之看了一眼身旁故意转过身当他不存在的身影,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询问道:“赤鬼前辈他这是……?”
“嘿!大概是在王爷手中攒的酒时间太长,馊了?”年轻的厨子笑嘻嘻道,不放过任何可以调侃的机会。
“那感情好!”闻言凉之狡黠一笑,“晚辈来之前,王爷跟我说三位前辈都是好酒之人。尤其赤鬼前辈,据说入小居之前曾经遍尝天下美酒,若说世间修士谁对酒最有研究,赤鬼前辈说不得比诗仙还要略胜一筹!还听说前辈有一位以造酒闻名的红颜知己,那此物应当就此交给前辈。”凉之前半段一顿马屁,说道红颜知己时赤鬼猛然转过身,看到凉之从芥子之中取出一只盒子。
“这是——?!”
赤鬼在看到的第一眼便惊叫一声,顾不得身为前辈高人的身份,一把扑来将盒子捧在手中,双目瞪圆,表情震撼。凉之拿出来的这个盒子通体呈暗红色,两尺长一尺宽,中心贴着一片不知何种金属制成的圆片,其上端端正正刻着一个“徐”字。远看盒身之上似乎画着一道又一道纹路,近看之下,原来整个盒子竟是由天河红柳枝编制而成!且不说里面的物品,单是这盒子就被诸多炼丹师认为价值连城,无论何等灵药放进去,都可以保持灵气药性半点不散。
“前辈,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凉之在一旁微笑道,示意赤鬼前辈只管打开来看。
赤鬼想着揭开盒盖,奈何双手有些颤抖,生怕自己力量太大,一不小心损坏里里面的宝贝。但是这盒子里的东西对他太过重要,索性心中一横,将盒子交还给凉之,让他打开。
凉之笑着接过,没有半分嘲笑前辈失态的神色,而是一瞬间神色肃穆,显得极其虔诚,缓缓打开盒盖。
盒子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三只巴掌大小、模样完全一致的翠绿色小玉瓶,口小身宽,看起来好像缩小版的酒坛,每只玉瓶身上都写着一个“樂”字。透过月光,可以看到小瓶之中各自装有多半瓶透明液体,仅仅是打开盒盖,就有一股极为甘醇的酒香飘散而来!
两声倒吸冷气的声音传来,声音来自秀才与厨子。
秀才莫名叹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一分怅然若失的神情;年轻的厨子则是有些不知所以的“嘿”了一声;赤鬼最初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反映,只是双目呆滞的盯着几个瓶子,表情疑惑,似乎是难以置信。随后,这位身高异于常人,满面凶相的赤发大修士,突然开始掩面而泣!
悲恸万分。
良久,赤鬼收拾心情,重新盘坐下来,看向面前的晚辈:“你既有幸获得此酒,又把它带到我面前,自是知道其间缘故的。别的我也不多问,这三瓶酒的珍贵程度,世间仅存,更涉及我与另一人的一桩心愿,所以我就收下了。不过我赤鬼纵横一生,从不欠别人的,客气的话从来也不会说,所以不管你跟王府什么关系,此事的恩情都归你自己。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臭小子,趁老子还没改变心意之前,有什么要求赶紧说!”
凉之闻言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三瓶酒对这位十二卷大修士的意义,所以也不犹豫,整了整衣襟踏步向前,对着赤鬼俯身行了一大礼,朗声开口:“恳请前辈,明日为小郡主护道!”
……
要问晚舟城天灯会最大的主角是谁,那必然是慕容家那位外姓大管事刘月月。只不过明日大会就要开始,如今城内百万修士,竟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这位坐拥天下财富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在不在城内。
事实上,刘月月来到晚舟已有数天,只是从未露面罢了。
此时,这位再次轰动整个山海的男人,正舒舒服服躺在罗兰楼内的一张太师椅中,左右两侧坐着国色天香的汀烟、汀雨两姐妹。姐妹俩一人为刘月月揉肩,另一人则是给他喂荔枝,只不过揉肩的姐姐似乎力度有些大,更像是在狠狠的掐肥肉;而妹妹喂的荔枝的感觉,好似在堵住他的嘴。
“大管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刘月月前方,数十位慕容家子弟依次汇报此次大会准备进度,这些慕容家子弟年纪与衣着不尽相同,为首四人身着暗金色长袍,正是慕容家地位仅在家住之下,各处商业的实际掌管者——七大慕容家账房先生其之中的四位。
说话之人,便是当今慕容家首席大帐房慕容和,也是十五年前大管事之位的有力竞争者,当初若不是刘月月横空出世,他本应该就是如今的慕容家大管事。按照家族规矩,每一任大管事最多可连任两次,只要每十年一次的试练之中没有出现天才弟子打败当代管事,那么管事之位最长可坐三十年。
刘月月躺在椅子中淡淡的哼了一声表示知晓,本想紧接着闭目养神,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懒洋洋开口道:“各位都知道,这次拍卖,我把咱们家底儿都拿出来不少,而且所得宝钱很快就会用掉,不会给家族留下一丝一毫,对此你们有什么意见的?赶快提。”
本来看似极为重要的商议,当他开口问询后,前方数十人先是齐齐一愣,紧接着哄然大笑!
“哈哈哈,大管事,您……这是觉得难为情?”一个身穿蓝袍的年轻人笑的最为厉害,身体一抖一抖,前仰后合,好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事。
“哈哈哈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管事昨晚没醒酒?”另一名老掌柜笑得合不拢嘴。
“我看应该是水土不服吧?管事要不要给你找个郎中看看啊?”
“大管事,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们,那今晚您那份燕灵粥就让给我喝了如何?”
……
笑声叫喊声嘘声乱成一团,不知者以为这是哪方闹市一般。
慕容和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掌柜的,以后这种没营养的话,您留着跟汀烟汀雨慢慢聊,大家伙这两天都挺忙的。”说完还十分无聊的翻了个白眼。
“奶奶个腿儿!”刘月月笑骂一声,“想着跟你们说说肺腑之言,接过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这嬉皮笑脸的态度!怎的!翅膀都硬了?还要给我找郎中?要造反啊?慕容杰!你小子想喝老子的燕灵粥?行啊!什么时候把你城里其他那些铺子都挤兑没了,老子亲自熬粥给你喝!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当老子啥都没说!都给我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烦我!”
众人听闻大管事犹如市井骂街一般的言语,不但没有半分恼怒,反而一个个笑着以最快的速度行礼离开。开玩笑,慕容家数千年的规矩就是凡事大管事说的算,卖些宝贝花些钱而已,如果连这都要跟他们讲,那就证明慕容家快完蛋了。而且这文绉绉走心窝子的话是大管事的作风?反正十五年里,所有慕容家人早就习惯了骂骂咧咧匪里匪气的刘月月,刚刚那种方式跟他们说话,简直比要他们命都难受!
除了四大账房先生外,其余人都已经告退。留下的四位大帐房,分别是首席账房慕容和;相貌看似五十多岁,性格极其沉稳的次席慕容英;以及第六第七席账房,二人竟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自小由慕容家收留并培养,哥哥赐名南离、弟弟北幽。
“好了,你们几个也休息去吧,明日记住我的吩咐。”刘月月挥挥手,示意他们几人也可以离开。
但南离北幽兄弟二人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什么时候开始吞吞吐吐的?”刘月月没好气道。
“那个……大管事。”相貌只有二十出头的第六席账房南离硬着头皮,好似不知该如何开口:“秦姑娘到了。”
“什么?!”体态肥硕的胖子一蹦老高,满脸激动。
“但是!大管事!”弟弟北幽急忙喊道,看到管事如此激动,生怕自己来不及说,“管事,秦姑娘说了,让您别去烦她,不然……”
“不然?”刘月月顿时心凉了半截。
“不然……不然秦姑娘说,明日拍卖现场主持的时候,她就现场把宝贝都…都砸了……”北幽第一次说话吞吞吐吐,实在是因为方才秦姑娘在提出这个要求时太过咬牙切齿。一边是自家大管事,一边是大名鼎鼎,专门前来负责七星天灯会主持的秦舞姑娘,两边谁也惹不起,叫他兄弟二人如何是好。
刘月月哀嚎着重新躺了下去,满心颓废,汀烟汀雨姐妹二人看他吃瘪,笑的花枝乱颤。
“最难消得美人心呐!”刘月月厚着脸皮叹道。
......
山海圣朝,镇魔狱。
在圣朝民间,镇魔狱是可以让小儿止啼的存在,传说这座不知存在于京城何处的天下第一牢狱中,关押着众多穷凶极恶的大妖、修士以及敌国将领。之所以对他们进行关押而不是直接杀灭的原因,多半是为了从他们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在百姓心中,圣朝镇魔狱,是比蝴蝶院恐怖百倍的禁地。
今夜,山海圣朝监国李忘,独自一人出现在镇魔狱中。
传说中的镇魔狱,事实上是一座巨大的天然深坑,被朝廷加以改造后分为地底九层,层数越低,关押之人便越强。镇魔狱每一层都有极为强大的阵法环环相扣,被关押之人不仅修为完全封禁,有些甚至根本无法行动。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哪怕圣人在世也无法轻易逃脱。
此时的李忘没有穿着身为监国的紫色蟒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深蓝色、隶属天星楼的观星法袍。来到魔狱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直径下至最低的第九层,而后在一面淡绿色阻隔法阵前停了下来。
与想象中阴暗潮湿的牢狱不同,透过阵法看到的竟然是一座庭院。院子不大,其内有两座小屋,屋外空地上,栽种着各样灵果、花卉,院子头顶上方的阵法会直接投射狱外环境,此刻正值子时,月光洒落整片小院,灵药灵果熠熠生辉,倒是有几分室外仙境的之感。
“臣见过天妃娘娘。”阵法外,监国恭敬一礼,而此处收押之人,正是五数年前大朝事变中消失的山海圣朝天妃、上古通天狐——苏锦梦。
“子枢,好久不见。”天妃的声音自小屋中传来,温婉动听,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仿佛春风拂面。
“已有五年了。”李忘恭敬说道。
“竟然五年了,呵呵。不过看你比起当初,似乎长高了些,也沉稳了许多。”天妃话中有些笑意,想起了那时天天躲在天星楼老楼主身后,十分腼腆的少年。
李忘闻言有些沉默,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国之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你来此见我,那就表明已经下定决心了。”天妃打破沉默。
“是。”
“所以我的女儿,一定不能活?”天妃问道。
“臣不敢以苏州乃至天下万民的性命做赌注。”李忘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中不再犹豫,逐渐恢复了往日监国时的神态。
“这便是书中常说的,杀一人而救万民的道理?”
“是也不是。老师曾经也给我出过这道题,杀一无辜之人而救万民于水火,杀是不杀,对还是错?年幼时自己心比天高,认为杀与不杀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若为一国之主,自然杀之而保全天下,若是被杀之人亲友,那定要万般阻止。所以此问的关键,在于谁是棋子,谁是那下棋之人。”李忘款款而谈。
“如果你办不到呢?”天妃淡淡问道。
“臣知道娘娘有后手,纵使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当年王爷王妃于圣皇、娘娘感情深厚,王爷更是把小郡主真正当成自己女儿抚养,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我。甚至我也很清楚,如今进入永安王府的那名少年以及晚州明日便要举办的天灯盛会,都是为了保护郡主所做的努力,或许还会有更多隐藏在暗处的人来阻止我,他们的来历或许会超过我的想象。”说到此处,李忘微微一顿。
“但娘娘别忘了,这里是圣朝的山海,晚舟依旧是圣朝的城池,而子枢如今,更是替圣皇掌管天下之人。倘若这样还不能做成此事,那么臣便还如何能言替山海分忧!”李忘一番言语说的斩钉截铁。
“圣皇如今怎样了?”天妃突然岔开话题。
“还是老样子,靠着宗族禁地勉强镇得住。”听到天妃询问圣皇,李忘老实回答,并没有丝毫隐瞒。
“所以你可知,日后真正的难处?”
“臣清楚。”李忘再次躬身回道。
“好了,下去吧,本宫累了。明日这局棋,与你对弈之人,并不是我,望你好自为之。”天妃下了逐客令。
李忘再次恭敬行礼,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转身告退。
月光洒向小院。
“世间天妖无二。”天星楼老楼主临终前的道法传音再次回荡在天妃耳边——
“众生皆苦,一切都是娘娘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