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逸尘只觉得舌尖发苦,头皮发麻。活了一大把年纪,这种情景也没见过几次,每次都是险之又险,死里逃生。
他知道魂毒这种歹毒之物,不仅能减人阳寿和魂寿,还会招致诸多不幸,甚至牵累亲人朋友横死。只是这后一项,他并没去提及。
他不愿意徒儿多想,觉得连累了,他这个做师父的。但没料想,他徒弟还未还阳,就已背运至此。
“不该呀……他是身负大气运之人,本应能化险为夷,不该如此深陷绝境啊。”
“师父,您在说什么?”
宿逸尘一惊,刚才那些轻声自语,险些被徒弟听了去。脸色一正,仔细看着苦海中突然冒出的船棺,将话题转移道:“没想到,不瞑苦海中,竟然有这样一具船棺!这船棺想必不断吸收死气和怨气,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那个脸色惨白的邪魔,深深的记得这具棺材。在他甚至还未凝实躯体,记忆懵懂时,就见过这具船棺了!其年岁久得可怕。只是一直以来,这棺木如同空物,但因其材质特殊,比冤魂邪魔更为阴邪,因此没有任何邪魔能撬开一看究竟。
况且这邪魔随着灵智增长,越发觉得这船棺非比寻常。
船棺简单粗暴的,直接用木头劈砍而成,但这木头偏偏硬如金刚,几百年来不曾见一点腐朽,反而流动着越发乌亮的波纹光泽,古老得难以计数。看久了一会,便只想俯仰跪拜,悲拗大哭,根本兴不起半丝反抗念头。
足见其阴邪恐怖!
“这船棺竟是,竟是阴槐神木!”
师父宿逸尘的话一落,陈封便惊讶的看向,身旁那颗阴槐神木。阴槐神木硕大无比,不知变成阴沉木前,生长了多少岁月。若以阴槐神木的主干雕一艘船棺,恐怕都够葬下百多人了!而其树枝粗壮,足够截断做船棺的也甚多。
“不用看了。”宿逸尘沉声道:“阴槐神木的枝丫,并没有被截过。”
陈封松了口气,想当然的问:“这么说,还有一颗阴槐神木?”
“并没有——天地间,如此违逆天意的草木,也只有这一株!”
活见鬼了?那眼前这个,做成船棺的一截阴槐神木,是怎么来的?陈封想不通。但船棺并没有因此沉寂,仔细听,可以听到里面发出奇怪的声音。
有时候像有人在里面敲鼓,有时候又像是里面有什么在挠什么。原本因为太轻,是听不见的。但现在冤魂无一敢长啸,天地间一片肃静,这点点像鬼爪在抓挠的声音,就被无限似的放大了。
船棺里,似乎是有一个绝对不可出世的恐怖邪魔,曾被人以这种惊天手段镇压下,现在不知为何,惊动了这恐怖的邪魔,竟想从这镇压它的船棺中爬出!
“阴槐神木的枝丫,确实并没有被截过……但它的根,却有人有机会截断。”
陈封猛然想起,师父所指到底是何人了。
像是印证着老者的话,船棺内的鼓点越发密集。‘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像鸡蛋破壳,在这万籁俱寂中,格外清晰。
整片冤魂苦海都一抖。随后一股让人绝对升不起丁点反抗念头的威压,从缝隙中透出,将烂泥般浓稠的烟海,再压低了三成,真如黑色的海河般!
好在这股威压,并不伤人,只是不可侵犯,不然陈封和他师父,根本无法站立,只能跪拜。
“这,是……?”陈封在问,他声音里已经不自觉有点发颤。那只是一股‘无伤’的温和意志,便已经如此可怕。那么这意志若愤怒起来,又当如何?只怕一念,便可让自己魂飞魄散。
“不知道。”宿逸尘这样说着,却带上了哭音。他一抹老脸,发觉自己竟哭起来。
“师父,你哭什么?”陈封刚问出口,发现了不对劲,不仅是他师父,还有他,甚至这亿万不瞑苦海,全都在肃静中,无声悲拗——
“不是我们想哭,是这打造棺木之人,存留在棺木里的情绪,感染了我们。”
陈封愣愣的抹去眼泪,压低嗓音:“只是情绪,这么厉害!天地同悲?”
“或许当年,从秘境深处挖来阴槐神木的,真是那千年来,号称为‘千古一帝人’的‘神’,也说不定。”宿逸尘轻声回答徒弟的疑问:“不过应该没有恶意,算是无妨。这不瞑苦海中,有的执着是恨,有的执着是贪,偶有像这‘大悲’的情绪,最难不过‘断舍离’。只是无论哪一种情绪,泡久了,恐怕都会沾染阴邪气——”
“你们,是要去秘境之外?为何许久了,没有人回答?”
这回因为船棺打开一条缝隙,里面传出的声音,倒是清楚了许多。非但并不可怕,甚至还可以说,像稚嫩女娃,银铃儿般悦耳。只是语气偏偏老气横秋。
“这里面好像,是个女的?”
“许是迷惑我们,小心。”宿逸尘知道,这句小心,只是安慰。
这不知被镇压了多少年岁的邪魔,即使是因为被镇压了那么久,实力被大大削弱。其恐怖,也远超他们师徒的想象。恐怕即使是有阴槐神木,也难保他们师徒两安全。此时他只能祈求,他徒弟确实有大气运傍身,不至于刚被招魂,就丧魂于此。
之前那个脸色惨白的邪魔,已经不知何时,彻底隐没进黑色湖泊般平静的不瞑苦海里。
“气死我了哟!你们怎么还不回答我哟!”
听闻船棺里传出这样一句,陈封差点笑出声。邪魔好像有点可爱!瞧了眼师父,他也是面色古怪。
陈封忍不住朝船棺里的声音,回了一句:“他们觉得你很可怕,不敢回答你。”
“可怕?没错哟!我非常的,可怕哟!”船棺里的邪魔这样说着,语气像没长大的小女孩似的,又开始自言自语:“哎哟~累死我了,这个盖子,怎么打不开的?”
本来宿逸尘想阻止自己徒弟和这般诡异莫测的邪魔搭话,但听着,生气十足,不像邪魔的样子……难道是真有死绝至极,生阳气的说法?邪魔到了最高处,真的是还阳?
“你可以试试从那个已经打开的口子,一点点撬开。”陈封忍不住给这个,听起来,有点儿笨笨的邪魔出主意。
“原来如此哟!我早就想到了!”银白色的爪子,突然从缝隙里探出,泛着银色的冷光。似乎不像语气那么可爱又和善。
“你退后一点,到树的根系范围内站好。”师父宿逸尘这样说着,又将徒弟的魂体护住。
‘咔嚓,咔嚓——’这回声音密集了许多,一只白色爪子,从里面探出来。船棺的盖子,歪歪斜斜的被打开一条大缝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漆黑的棺木向陈封师徒的方向看去。
“哎哟!好刺眼哟!”那双眼睛的主人,像是在黑暗里呆了太久,不习惯亮光,很快又隐没进黑暗。再度出现的时候,一张脸挤出了大开的缝隙。
那张脸,出乎所有人预料,将陈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