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大会宴请使团,礼部有两席,杨崇也被安排就坐,让杨崇诧异的是,与自己同席的除了礼部侍郎许善心,另外两人从未见过。两人都是三十多岁,一个身形雄伟,脸容古拙,即使坐在那里也有不动如山、渊亭岳峙的气势;另一个儒雅潇洒,腰杆笔直地跪坐着,嘴角挂着笑,宽额下一对虎目闪动,自有慑人的魅力。
礼部侍郎许善心给三人互相介绍,壮汉是刚刚从流求归来的羽骑尉朱宽,另一个是陪同波斯使团回来的云骑尉李昱。许善心说下去杨崇才知道,波斯从未向大隋派出过正式的使团,一般都是由商队代劳,这次李昱出使波斯后,波斯正式派出了使团,正使是第七省总督格迪亚,副使是贵族加利希尔。
朱宽和李昱都是离开长安四年左右,所以官职也是四年前的,现在都立下大功,回来升官是肯定的;杨崇正好是在这段时间横空出世,朱宽笑道:“早听诸葛全说过你,把你吹嘘得神乎其神,不过你种水稻和甘蔗的建议确实帮了我们大忙,陈棱和张镇周两位将军都说要当面谢谢你。”
杨崇微笑道:“商贾之道,不登大雅之堂。”
朱宽拦住杨崇话头说:“别装谦虚,我是带着诸葛全的信回长安的,等大会结束我就去找你。”
杨崇颔首说道:“欢迎。”
李昱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二位还真是忙里偷闲,难怪大隋多少官员都是名利双收。”
朱宽脸色一变,正要发作,杨崇抢在前面说:“李骑尉说得没错,我本来就是个工匠,两年前我从康国取回汗血宝马时也是这般看法,后来到了邯川戍才知道边军之苦,所以越发对钱财看重。”
杨崇的话算是挤兑了李昱,杨崇就是在告诉李昱,他也出使过,他也在军队中呆过;朱宽暗叫痛快,李昱听了俊脸发青,不过杨崇是六品官,李昱还真不敢在今天这种场合动手打人。许善心虽是上官,并不插话,就是明白眼前三人都是桀骜不逊的狂人,尤其李昱,是左武卫大将军李浑的侄子,据说很可能到齐王府任职,以后大有机会成为从龙之臣。
隋炀帝杨广众星捧月一般在中央一席入座,说了一番爱好和平的话后,悠扬的鼓乐声响起,百多名歌舞伎载歌载舞中,从四侧的殿门轻盈地飘到宴厅中央。裙裾翻滚,长袖飘荡,歌声甜美,一番说不尽的动人韵味;一曲歌罢,灯火倏暗,随即彩灯幻影,编织出一个个流线的图案,图案未尽,灯火复明,众舞伎已不知踪影。
曲调忽变,琵琶声中充满了西域的风情,一名乐伎头束高髻,身穿长裙,披着璎珞,颈挂佩饰,下穿长裤,款款而入;乐伎美若天仙,手持琵琶,动作落落大方,边弹边舞。裙裾翩翩翻飞,生姿摇曳如游龙惊凤,项饰臂钏在飞动中叮当作响,别饶清韵。琵琶声越来越清脆,音调拔到高处,乐伎举足顿地,瞬间出胯旋身,琵琶已然置于脑后,丰腴的双臂在斜上方反握而弹,右脚翘起落下,一连串欢快的舞动中嘎然结束。
掌声如雷,宫女们趁机送上美味佳肴,气氛随之一缓;所有人端着酒杯,敬贺隋炀帝杨广后,才纷纷坐下,开始大快朵颐,畅怀痛饮。轻音乐随之响起,近百名歌女手提花篮,袅袅入场,香气顿时弥漫大厅,清歌曼舞,吴侬软音,让人说不出的舒服,说不出的遐想,纵使统叶护等铁血之士,一时也失去谈论刀剑的兴趣。
许善心含笑说道:“杨崇,不瞒你说,听刘耀说是你教的这个曲子,我是吃惊不小,听惯了你青海长云那样的句子,没想到你对靡靡之乐还有心得。郑善果、樊子盖两位大人据说是疾心痛首,跑去观摩后说,你就是一个佞臣。”
杨崇敬了许善心一杯酒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要是一首曲子都让他们受不了,他们就应该上书朝廷,关闭平康坊和崇仁坊那些地方。”
许善心和朱宽闻言大笑,就连李昱都笑着摇头。平康坊和崇仁坊是长安的风流薮泽之地,京都侠少萃集场所;各家名妓隶籍教坊,歌舞、诗词、乐器等无所不会,喜好吟诗弄文的官僚贵族士大夫,经常要她们应召供奉和侍宴,科举开后更是无数考生选人庆祝和发泄悲伤的地方,郑善果和樊子盖要是上书这件事,肯定会被成千上万的人骂。
四人正在说笑,太监总管张原笑嘻嘻地走过来说:“杨大人,始毕可汗和高昌王麴伯雅想见见你,圣天子已经同意了,请你上去给他们敬一杯酒。”
杨崇不明所以,还是起身跟着张原朝上面的席位走去,始毕可汗和义成公主自成一席,始毕可汗的宠臣史蜀胡悉和大隋黄门侍郎裴矩陪坐;西突厥泥撅处罗可汗与叔叔婆实特勤夫妇一席,虞世基陪着。婆实特勤是泥利可汗的弟弟,娶了泥撅处罗可汗的生母向氏,开皇年间,婆实特勤和向氏来长安朝觐,西突厥发生内乱,夫妻俩从此留在长安鸿胪寺居住。
高昌王麴伯雅和儿子麴文泰一席,礼部尚书杨玄感相陪,隋炀帝杨广直接指着麴文泰身边的空位置说:“敬完始毕可汗酒,就坐那儿,高昌王有话问你。”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皇宫宴席讲究的就是等级,很多位置空着,不是没人坐,而是没有够资格的人坐。杨广让杨崇坐到麴文泰身边,看上去是为了方便高昌王问话,实际上就是破了规矩,或者是简在帝心,杨广认为杨崇够资格坐。杨崇规规矩矩地向始毕可汗敬了一杯酒,正待退下,始毕可汗喊住问道:“杨崇,你我也是老相识了,告诉我,本王怎么做才能证明对大隋的忠诚?”
绝对地挑衅,无论是各国使团还是大隋的官员都清楚,东突厥和大隋就是互相准备咬上一口的两只狮子,善意只是台面上的客套。但是始毕可汗现在当众提出来,就是给杨崇出难题,靠近始毕可汗的几席顿时没有了喧哗之声,一个个都在等着杨崇回答。
杨崇微微一笑说:“大汗,需要证明的忠诚还是忠诚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