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大兴药塾比一开始大了五倍,规划整齐的药圃,错落有致的教学楼,尤为醒目的是一进大门的几座宅子,分别是对外看病的地方和接待贵宾的所在。今天是博陵崔家家主崔弘度来检查身体的日子,医塾里来了几十辆马车,都是前来拜访崔家主的人,骑马步行来的更不知有几许。
在第五栋宅子一间戒备森严的房间,杨崇见到崔弘度的时候,还是感觉自己太年轻,纵使有历史的参照,在心机诡术上远远不如大隋的这些政治家。屋内有四个崔家的人,除了笑吟吟的崔弘度、崔弘肃兄弟,另外两人一胡一汉,一文一武,气质都不在崔弘度之下,只是年轻了许多,穿着崔家护卫和随从的服饰。
胡人身材伟岸,青发白肤,高鼻深目,站在那里,腰杆笔直,犹如一柄锋芒的长剑直往苍穹,眼神冷漠,饶是杨崇不会武功,也能感觉到弥漫的杀气;汉人沉稳从容,风采飞逸,留着五柳长髯,看上去饱经风霜,精力依旧充沛。杨崇不用猜也知道两人就是拓跋搏和李百药,李孟尝刚才已经见过,和自己年龄相仿。
崔弘度盯着杨崇说道:“杨崇,你已经被岁寒堂刺杀两次,所以老夫带拓跋搏来,就是要调解你们,把误会说清楚。拓跋搏,你先讲。”
崔弘度的身份就是隋炀帝杨广也要让上三分,松间客拓跋搏没有任何不满,朝杨崇一拱手说道:“杨大人,在下拓跋搏。两次暗杀都不是岁寒堂的意思,只是某些人被收买了,为钱杀人。”
杨崇冷静地问道:“是岁寒堂的规矩坏了?还是你们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拓跋搏露出个抱歉的笑容说:“从三年前的归鸟事件开始,岁寒堂就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失联了,有些联络点的人甚至我们都没见过,只是通信运转都没有受到影响。现在看,应该是于志本的杰作,他利用留守在长安的优势,招募和安排了大量的党羽,逐渐侵蚀和替换各地的机构。”
杨崇摇头说道:“我的看法恰恰与你相反,不管你们岁寒堂有多少人可以当家做主,于志本绝对是实力最弱的一个,否则他大可以在别人暗算他之后,血洗岁寒堂,而不是亲自出马,去刺杀长孙晟。武功一案已经表明,于志本现在不过是一个马仔的角色,听命于大人物,若不是他本身善谋,在关陇还有残余势力,现在早已是个死人。拓跋搏,世态炎凉,一个人发达的时候,别人羡慕嫉妒恨;一个人倒霉的时候,鄙视嗤笑都是善意的表现,就怕人深深地跺上一脚。”
拓跋搏笑意中更多了几分苦涩,杨崇话里指责的意思很明显,同时说明杨崇根本不相信尽忠守义的和古道热肠。拓跋搏艰难地说道:“于志本出事后,一夜之间,长安到张掖的人员就四零五散,不知去向。我们不管是去抓于志本的人,还是营救于志本的人都没有和他联系上,要不然我也不会放弃在高昌的隐蔽身份来长安。”
崔弘度和李百药都没有插话,任凭两人争论;岁寒堂的事情本身疑点重重,杨崇能逃过两次暗杀,近乎是奇迹,同样是议论纷纷。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对拓跋搏知根知底,李百药不会出这个头;至于崔弘度,如果没有李百药和赵郡李氏的承诺,肯定不会管这个事,所以根本不在乎结果如何。
杨崇问道:“你听从谁的命令?”
李百药和崔弘度先后问过同样的问题,拓跋搏很自然地说道:“裴公。长孙晟上台后,我一直没有接到他的指令,而担负我和中原联系的人失踪了,他是我的家将,叫拓跋山,百药师兄也认识。拓跋山在敦煌开着一个百货铺,只替我在敦煌城里传递情报或指令,就在于志本出事的那个月失踪了,我去了百货铺,一切都好好的,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杨崇不置可否地问道:“你手下的那些人出事没有?”
“没有。”拓跋搏感觉有几分意思,杨崇真的象传言中那样,是个很冷静缜密的人,拓跋搏傲然答道:“如果那样,我就没有回长安的必要。”
杨崇笑起来说:“那么你和我看法一样,问题出在你们的上面,在裴矩身上。”
拓跋搏不屑地说:“杨崇,不要套我的话,有些事看上去是一回事,实际上是另外一回事。我同意见你,是有些好奇,你几乎贯穿在全部的事件当中,从康国的归鸟到长安的王凯,都和你产生联系,你到底是什么人?圣天子在邯川戍把你罢了官,为什么又同意你入弘农杨氏?”
杨崇淡淡说道:“是归鸟杨珙的临死一击让我丢了官,他说我是前太子杨勇的人,不过天子圣明,让我入弘农杨氏是一种态度。松间客,你和归鸟见过面吗?”
拓跋搏的话提醒了杨崇,一直以来,他都忽视了隋炀帝杨广,只是把杨广当做自己打工的老板,现在看来,这个下意识有些一厢情愿。另外杨崇感受到一种危机,松间客拓跋搏可以说是逃到长安的,甚至可以推断拓跋搏对长安有深深的恐惧,才会绕道河北,向李百药求援;杨崇觉得,弄清楚这些,或许就打开另一扇门。
拓跋搏冷冷地说:“没见过,我在高昌潜伏,不能轻易露面,当时是裴公从凉州调派的人手,竹先生安排了三个小组配合,结果在撒麻耳干城,归鸟这些人没接到,三个小组也下落不明。事后我进行过调查,一直没有进展,直到你在邯川戍大破赤金突厥,竹先生最后传来一封信,说他从此单独深潜,我才断定,这些年岁寒堂的损失不是意外,随后就发生了于志本的事情。”
杨崇沉思了半炷香的时间说:“你证明不了你说的,就算是裴矩安排的,你也没有人证物证。依我之见,你还不如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名埋姓,快快乐乐地过后半生。”
拓跋搏面露坚毅之色,缓缓地说:“你能告诉我你的来历吗?以你精通的无数技能,你的背后应该有一个庞大的团队,这些人在哪里?我第一次听说你,是裴公转来的一份情报,要我们调查你,据说和你一起到西域的是一支商队,我们找遍了四十四国,也没有发现一点线索。换一个角度来看,归鸟的话有合理之处,你们不是商队,而是和归鸟一样,是逃到西域的工匠,当然,因为你比归鸟要优秀的多,他们从容地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