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来了,我总不能当个逃兵,不是么?”许青鸟回握住小娇的手,笑道,“可我的本事你再清楚不过了,要是选不上,不准跟我置气,懂吗?”
朱娇脸上讪讪地:“我,我脾气哪有这么坏嘛!”
许青鸟回过头,去看那三个女生的表演,都是有模有样的,台词、动作、表情等等与剧本上要求的分毫不差。可是,很奇怪的一点,她们演出来,只是形似,而非神似。茱莉叶那种热情、敏感、灼热又夹杂着苦痛的感觉,她们并没有完全领会。
社长和副社长邱数理也都拧着眉头,只是简单鼓励一下,没有多做点评。轮到苏艺瑾上场,只见她刚刚站在兰克跟前,整个人的气质立刻变了,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对爱的渴望,一颦一笑都让人为之着迷。
“啊,花一样的面庞里藏着蛇一样的心!那一条恶龙曾经栖息在这样清雅的洞府里?美丽的暴君!天使般的魔鬼!披着白鸽羽毛的乌鸦!豺狼一样残忍的羔羊!圣洁的外表包覆着丑恶的实质!”
在茱莉叶得知罗密欧杀了提伯尔特,进而对他进行了辱骂的部分,苏艺瑾完全放开了自己,将茱莉叶的恨与痛酣畅淋漓地倾泻而出:“你的内心刚巧和你的形状相反,一个万恶的圣人,一个庄严的奸徒!造物主啊!你为什么要从地狱里提出这一个恶魔的灵魂,把它安放在这样可爱的一座肉体的天堂里?哪一本邪恶的书籍曾经装订得这样美观?啊!谁想得到这样一座富丽的宫殿里,会容纳着欺人的虚伪!”
朱娇心中万般震撼,没料到苏艺瑾当真如此厉害,竟然.......竟然比她演的还要好。她四处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所有人皆瞠目结舌,被苏艺瑾的表演带入情境中。或喜或悲或怨或怒。
而兰克所扮演的罗密欧,此时更是在苏艺瑾的带动下,深深陷入角色,以痴情的眼眸凝望着对方。嘴里吐出缠绵的情语:“这是酷刑,不是恩典。朱丽叶所在的地方就是天堂;这儿的每一只猫、每一只狗、每一只小小的老鼠,都生活在天堂里,都可以瞻仰到她的容颜......”这本是罗密欧的独白,可兰克的眼睛始终凝望着苏艺瑾,像是真的深深爱着她。
朱娇气得脸颊发红,这个兰克居然敢大庭广众之下出轨!若不是顾念着有这么多人在场,她一定要冲过去给他一巴掌!
突然,朱娇感觉到来自另一双手的细腻安抚,只见青鸟温柔地看着她。像是在说:“放松,这只是一场表演罢了。”
许青鸟自是见识过苏艺瑾在演戏方面的厉害,不仅舞台上演技了得,舞台下更是随时随地在磨练演技。否则,她也不会被骗了七年。还傻傻地以为她们是好朋友。若有谁看不透苏艺瑾的演技,那就真的只有被欺骗、被利用甚至像她一样被活埋!
苏艺瑾的表演刚一结束,其他人纷纷猛烈地鼓掌,面上皆是赞叹的笑容。社长心里的帐早已经捋清,这个角色非苏艺瑾莫属,至于剩下的许青鸟......既然来了,就随便走走过场得了。
朱娇很紧张。比自己上台还紧张,不停地叮嘱:“姐,你,你就演就好,不管好坏都没关系的!”毕竟有苏艺瑾珠玉在前,她知道青鸟再怎么努力也没用。要是变成了众人的笑柄,她真的就罪大恶极了!
“好了,”许青鸟微笑,“回到自己座位去吧,我尽力就是。”
苏艺瑾看到青鸟上台。心里轻蔑一笑,她自认为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许青鸟,懦弱无能虽然少了许多,但上台演戏的本事绝对没有,就算上去了,也就是呆呆地念两句台词罢了。许青鸟根本不配做她的对手,只配做陪衬她的小丑!
许青鸟上台后,先是向观众鞠躬,又像兰克鞠了一躬,微笑道:“兰克学长,拜托您了。”
兰克一怔,他确实偏袒苏艺瑾了,在对戏的时候更投入一些,出来的效果就好了八成。可现在许青鸟这么一拜托,令兰克有些汗颜,他不禁猜测她是不是早看出了他的偏袒,若是她跟小娇那儿打个小报告,他未来又得有一个月不得安宁。
“咳咳,”兰克略略尴尬地点点头,“学妹客气了,第四幕第三场,维洛那,茱莉叶的卧室,你准备一下。”
许青鸟浅浅笑起来,这一场戏,是她当初非常喜欢却也非常恐惧的一场。同陆新相爱时,总期望着一切都可以顺遂、幸福,可这个故事的悲剧结局总让她感到心惊肉跳,恐惧害怕。特别是老师布置这个研究课题时,正值陆新和陆家人决裂的时候,她每看一遍这个故事,就有一种死去一般的痛苦,生怕自己和陆新也会被生生拆散,生不如死。可那是单纯幼稚的她也曾幻想过,陆新那般爱她,会不会也像罗密欧一样,同她一起生一起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生死相依的爱情,也是极浪漫的,不是么?然而,现实告诉了她,白日梦是做不得的。
“再会!”许青鸟的眼神悠远而悲哀,“上帝知道我们将在什么时候相见。我觉得仿佛有一阵寒颤刺激着我的血液,简直要把生命的热流冻结起来似的......这凄惨的场面必须让我一个人扮演。来,药瓶。要是这药水不发生效力呢?那么我明天早上就必须结婚吗?不,不,这把刀会阻止我!”
周遭的空气中仿佛涌动着冰冷的寒意,所有人望着许青鸟的眼神,都浑身一颤。不对,这不是茱莉叶的眼神,不是茱莉叶的语气,可为什么像是突然之间将人拉入了深不见底的地狱,随着她的话语起伏,心也跟着紧紧揪起?
苏艺瑾拧紧了眉头,这个许青鸟究竟想做什么?知道自己赢不了,随便演了?为什么感觉这么不对劲?
许青鸟手里把玩着那把匕首,却丝毫没有放下它的打算,反而将它对着自己心口,凄迷地笑着。
朱娇看了看剧本,赶紧小声提醒:“将匕首置枕边,将匕首置枕边!”
许青鸟对她的提醒置若罔闻,突然将匕首插在地上,凄厉地说:“即使不闷死,那死亡和长夜的恐怖,那古墓中阴森的气象,几百年来,我祖先的尸骨都堆积在那里,入土未久的提伯尔特蒙着他的殓衾,正在那里腐烂;人家说,一到晚上,鬼魂便会归返他们的墓穴......啊,瞧!那不是提伯尔特的鬼魂,正在那里追赶罗密欧,报复他的一剑之仇吗?等一等,提伯尔特,等一等!罗密欧,我来了!我为你干了这一杯!”
许青鸟昂头,将杯中毒药一饮而尽,纤细的身子如同风中落叶,倒落在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那阴冷潮湿的废墟之下,那死亡和长夜的恐怖,那森冷如同墓穴的葬身之处,腹部剧烈的疼痛,孩子流失时的绝望,突然在这一刻涌入了她的脑海。此时,一道微光从上空洒下,一双红色的手掌伸向她,将她拉出了那个地狱。从此,他神祗一般的身影,停驻在她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重新回顾这个故事,脑海中想到的竟已经不再是陆新,而是鬼王严砺。哪怕他已经离她而去,哪怕他已经不再管她,她也无法放下.......纵然最终是是她的一厢情愿,纵然满心的伤,她仍旧感激他为她做的一切。
许青鸟嘴角勾起一个满足的笑,定格了这场戏的终局。
雷鸣般的掌声在简易的休息室里爆响,朱娇扑上来抱住她,哭喊道:“你演的太好太好太好了!我爱死你了!”
社长等人显然未料到许青鸟能够演到这个程度,副社长邱数理更是激动异常,直说这就是他要找的茱莉叶。苏艺瑾坐在台下,纯美的容颜掩藏在阴影里,见其他人都在鼓掌,她才重新恢复了甜美的笑,上前拥抱青鸟:“你演的真好,我真为你骄傲。”
许青鸟阴沉地道:“谢谢,我其实也不懂,就是瞎演罢了,哪里能比得上你呢?”如果将心底的凄惨悲苦演出来就是演得好,那这份“好”可真要多多感激苏艺瑾不辞辛劳的“活埋”!
许青鸟又同兰克配合演了另外几场,所有人都坐着等消息。原本苏艺瑾毫无悬念会获胜,现在却突然增加了变数。这回,社长和副社长在走廊上大吵了起来,社长认为许青鸟演的不是茱莉叶,外形和经验都比不上苏艺瑾;副社长认为许青鸟演出了新意,那正是他多年来一直追求的茱莉叶。
两人为了排戏也时常会有争执,可吵得这么狠还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