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匕首的手,也是青筋暴露。
匕首刀柄上的龙蛇缠绕在手心里,鳞甲摩擦在掌心,那只蛇仿佛蓄势待发,要从手心里窜出来。
刀已举起。
距离陆离的胸口心脏一寸。
黑色的魔鬼般的邪气紧紧缠绕在陆离的手上。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握着陆离的手,要杀了陆离。
陆离的眼中也是痛苦,弥漫了开来。
刀一点点靠近。
生死一线。
黑暗中,一个黄金色的影子,忽然也因为这紧张,露出了一点点轮廓。
但不知怎么的,陆离眼中的痛苦却凝固了下来,本来在最猛烈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那把匕首却被硬生生停住了。
就这样艰难地对峙了片刻。
那把匕首终于被压了下来,陆离收起了匕首,匕首的寒光刀刃,对着黑暗中虚空的位置,垂落在手边。
陆离眼中的痛苦却渐渐可以忍受了。
“其实,这又有什么可怕的。”
陆离自言自语着,声音也微弱不可闻。
“即便是只有我,只剩下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样的日子,不也是过过来了吗?”
黑暗中,那道金黄色的影子,又融入黑暗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仿佛就在这浓浓的黑暗之中。
陆离皱了皱眉,手伸向了身后,腰部那里。
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腰部那里,忽然响动了一下。
传来了微微的震动。
就是这震动,让那股痛苦停了下来,也忽然觉得这样的孤独,其实想通了,也没有那么可怕。
也许是那种孤独的情绪,开始被适应,陆离的动作,比刚才快了一些。
摄魂罗盘露出了一角,黑布并没有完全包裹住。
陆离从腰后取过了摄魂罗盘。
然而看到摄魂罗盘时,眉头却皱了一下,似乎什么特别震惊的事发生了。
他警惕地扫了一眼。
然后他撩起黑布,包裹住了罗盘,陆离又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这黑暗之中的那个生命,对自己有威胁,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动手。
陆离把摄魂罗盘包裹好,又放回了腰部,这次保证不会再泄漏出气息了。
陆离继续在黑暗中走。
一直走到了一个觉得可以不被对方猜出的地方,才又站住,无声无息地坐了下来。
因为阴阳伞的戒备心收了起来。
阴阳伞在他的身边,漆黑的光芒,比这深渊底部千万年不见光明的黑暗,还要漆黑的光芒,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治愈着陆离的伤口。
但陆离的眼中,却是思考的神色。
刚才他看到,摄魂罗盘,那个从来没有亮起过红色的水晶,竟然发出了光芒。
摄魂罗盘,若是红色水晶发光,那就证明,碎片在这里。
少司让他寻找的碎片在这里。
破镜重圆的碎片。
也许是在这地下纵横迷惑的洞穴里,求生的意志太强,也许是想着出去再去寻找碎片。
三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但陆离没想到的是,那碎片竟然在这棵逆天神树的深渊底下。
这给谁谁能猜到。
陆离就是走遍了云曲城,翻遍了云流河,也不可能找到。
陆离坐在那里,忽然没有头绪的纷乱,都在这一刻有了一点点想法。
他继续皱着眉,把整个事情再捋了一遍。
先是掌管钱柜的张柜台,也许可能是曾勋口中的阴官,让他不要对对子。
陆离从前不信什么阴官鬼差,但现在看来,陆离在阴间没有对对子,反而变成了陆判官,他本以为张柜台对他是感谢才说了那样的话,但如今看来,张柜台与少司是合谋设局。
少司的那枚玉佩在张柜台那里。
少司在借黑鱼马给陆离时,就说要去会一个好朋友。
那么这个好朋友,很可能就是张柜台了。
而邻居家的那群狐狸,又被少司安排了照顾自己的父亲陆大路。
一切都是少司在主谋这件事。
少司的目的,就是让他陆离,去找到破镜重圆的碎片。
陆离又回忆起那副破镜重圆的画。
破镜重圆的故事,是说有一对夫妻,因为战乱不得不分开,就把一面铜镜掰成两半,各持一半,日后重逢以做信物。
陆离一开始以为,那是少司和画中女人的约定。
可是少司……
陆离想到那个梦,那个乌鸦带给陆离的梦。
现在陆离终于把那个乌鸦的来处想明白了,那是少司的乌鸦。
少司每次出现,都有那只乌鸦。
那只乌鸦,是少司的信使。
少司能轻而易举地将狐狸们吓得敢怒不敢言。
而那帮狐狸明显不是一般的角色。
为什么少司要苦心布置这个局呢?
陆离能有多大的能耐,为什么他自己不去找。
在乌鸦带来的梦里,少司风度翩翩,惊天容颜,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难道又是个情种?
少司又能把人世间没有办法救治的父亲,甚至地府冥界也没有办法救父亲,都给救了回来。
既然那么强大,为什么不自己去找,还要苦心布置这样一个局呢?
陆离皱了皱眉。
在黑暗中,他总算把一切串了个差不多,但是有了一个轮廓,却又有更多的问题冒出来。
最大的一个问题是:
为什么是陆离?
少司执意送陆离去地府,又早先料到他会从地府回来。
那么强大的少司,为什么要选中自己。
在乌鸦带来的梦里,少司仰头看天。
在那一刻,陆离有些感同身受。
那一眼。
问青天。
在他的世界里也出现过。
少司也和他一样对整个世界失望吗?
难道少司也有一个父亲,得了和陆离父亲一样的病?
陆离想起初次见少司时,少司在陆离家小院的门口,深深鞠了一个躬。
那一躬。
仿佛是拜托的意思。
仿佛是一切都要靠你了。
陆离扶起少司时,少司的冰凉,仿佛受了诅咒的眼神,水草……
一个念头忽然从陆离的脑中闪过。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
少司那样世外高人一般决意潇洒的人,为什么会落到求一个凡人的下场,把自己的坐骑借给一个凡人。
为什么少司会变成白尸鬼。
为什么在乌鸦带来的梦里,在水下,少司是正常的。
难道?
并没有一个什么父亲病了。
病了的人就是少司自己。
恍如一道惊雷,在眼前炸开。
陆离的世界,一片光怪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