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韫饶有兴趣地停下了脚步,看着小姑娘和这三人。
耳畔时不时传来他人的窃窃私语声。
“这是哪里来的娃娃?”
“娃娃可爱是可爱,就是有点凶,一看便不好相与。”
小姑娘无视了他人,径直跑到檀衣少年的面前,明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很是生气,“好啊,你个张廷溪!竟然跑来欺负乞丐来了!”
她的嗓音如春日破冰的山涧,清亮的同时带着三分蜀地口音。
檀衣少年和两个同伴见到小女孩,像是见到了小霸王一样,脸色齐齐一变。
缃衣少年一脸叫苦不迭,“你怎么来了?”
小女孩秀气的眉毛一扬,很是飞扬跋扈的样子,气势看上去比檀衣少年还要盛上几分,指着缃衣少年就质问,“怎么?江秩、陆轩你们能来我就不能?”
檀衣少年皱了皱眉,“柴玉烛,你不跟着他们,怎会在此?”
小女孩恶狠狠地转头,“张廷溪你闭嘴!你喊我什么?!”
檀衣少年,或许该叫张廷溪。张廷溪的脸瞬间就绿了。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三个低不可闻的字,“小姑姑。”
这小姑娘竟然是檀衣少年的长辈。
小姑娘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然而笑容维持了不到三秒,又指着张廷溪脆生生地骂道,“我为什么在此?我可不是为了你!本来说好的一起来踏青,子慎只是同你玩笑,你竟然当了真甩袖就走,害的我们好找!这倒好,倒让我瞧见你在欺负一个乞丐!亏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小姑姑,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是谁呢!要是你爹知道你好好地去作践人家乞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张廷溪听了小姑娘的话,好像也真恼了,冷冷道,“找我作甚?你们不找我,不更乐得自在?想必他们几个在我走后很是开心吧?”
小女孩跺了跺脚,“我们哪里开心?张廷溪你在闹些什么别扭?”
“我在闹些别扭?你们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你不是闹别扭,你为何要跑?”
“脚生在我身上,我觉得无趣为何不能走?”
“我兄长养你这么大,你便是如此?”小女孩一时辩不过青年有些着急了,涨红了一张脸道,“待我回去,定要好好告诉兄长,你今天做了什么好事!”
告?告家长?
王韫听了,刚刚一直憋着的笑意终于忍不住爆发,噗嗤地笑出了声。
这一笑不打紧,立即给王韫吸引了一波仇恨。
张廷溪一瞧竟然又是王韫,语气不善道,“可笑吗?”
王韫之前就被他的迁怒搞得莫名其妙,她只是个围观群众,张廷溪反来怼她是怎么回事?
她正想呛回去,小萝莉就“啪嗒啪嗒”跑到王韫面前,昂起脸冲着檀衣少年,“张!廷!溪!你欺负人家姑娘算什么事?你还是个男人吗?!”
王韫被萝莉保护了,萝莉称她为人家姑娘,小小的身子挡在她面前,发现这一事实的她,也有些哭笑不得。
她拍拍小萝莉的肩膀,“谢谢你,我没事。”
小姑娘却不依不饶地,转过身拽着王韫的衣角,“姐姐,你可都看到了?”
如果说是檀衣少年和乞丐之间的事,她确实是看到了,王韫点了点头。
小姑娘又问,“姐姐觉得他做得可对?”
王韫其实不太愿意卷入两人的争执,她只是个围观的外人无权置喙,想了想为了稳妥起见,她只好保守地回答,“只能说这位郎君的做法有些偏激了。”
小姑娘没听懂王韫的意思,只抓着“偏激”二字,容光焕发地仿佛找到了盟友,炫耀似地冲着张廷溪道,“你可瞧见了?连这位姐姐都看不下去了。”
王韫无奈,看来这小姑娘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张廷溪的目光如同结了层霜,“我自己的事无需你们管。”
小姑娘又指着乞丐,不可思议道,“你看他都被你踹着什么样子了?”
刚刚以来一直充当着布景板的乞丐瑟缩了一下,低下了头。
小萝莉见状哼了一声,“你不要我管?”话音刚落,她抛下王韫,三步并两步跑到张廷溪身旁,抬起手握拳,快准狠地给了少年腰腹一下。“我偏要替兄长管管你!”
时间仿若静止了,少年弯下腰发出吃痛的“嘶”声,远处街角的叫卖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王韫:……
哪家的闺女这么彪悍?当街就打人?
张廷溪:……
其他人:……
小女孩打了一拳不够,还想扬手去打第二拳。
被唤作江秩的缃衣少年率先反应了过来,慌忙去拉小女孩的手腕,“小祖宗你好好的打子卿做甚?”
小女孩尤不服气,挥舞着胳膊,企图挣脱缃衣少年的束缚,“江秩你放开我,以大欺小你算得什么好汉?”
江秩“哈哈”一笑,“那你可说错了,我可算不得什么好汉。”
小女孩闻言恼怒地啐了一声,挣扎得更厉害了。
另一个唤作陆轩的少年没法子,只能采取怀柔的策略,苦着脸轻声安慰,“玉烛你听我一言,”
“呸!不听!”
“玉烛!玉烛!你乖些!”陆轩抓住小女孩嫩藕似的白胖胖的手臂,制住了她想要讲道理,“你要教训子卿也罢,但当着众人面,你叫他人如何作想?”
此话一出,小女孩顿时安静了下来,也不挣扎了,兴许是察觉到自己当着众人面,行为有些出格了。
她一时找不到台阶下,鼓着脸又对着檀衣少年虚张声势道,“等回去再教训你!”
小女孩的一拳似乎有些威力,檀衣少年右手抵着被小女孩打的右侧腹,好半天才缓缓直起腰来。
待他直起腰时,脸色的神情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柴玉烛我看你真是被宠坏了。”
小女孩示威似地挥了挥拳头。
张廷溪气结。
江秩拖着小女孩往前走,安抚性地道,“走吧走吧!”不忘回头给陆轩使了个眼色。
陆轩上前去揽张廷溪的肩膀,“子卿你别同玉烛计较,玉烛虽然辈分大,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
张廷溪拂去肩膀上那只手,冷笑,“我同她计较什么?”
陆轩的右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他摸了摸自己的人中,胡乱点了点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又故作无事的去拉着张廷溪的手,拽着他就要离去,“走吧,别平白叫别人看了笑话。”
走了半截陆轩又回头朝着围观众人吆喝道,“都散了吧,今天让大家见笑了。”
两人各拉着檀衣少年和小女孩走了。
一场闹剧结束,无所事事的众人终于散去,乞丐也去摸他那滚落到一旁的破碗。
雪晴趁此时挤进人群,来催王韫,眼睛里透着深深的无奈,“姑娘看也看了,快些走罢,马上就到你和荀大人约定的时间了。”
王韫没什么时间概念,闻言吃惊地抬头瞧了瞧日头,“已经午时了吗?”
“赶到望江差不多快了。”
王韫望了眼四人离去的方向,虽然有些惋惜,但也没什么留恋,观四人身上所穿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若是士族,以后说不定有缘得见。
路上因为这小插曲耽搁了一会儿,等到了望江时太阳已经高悬。
望江上泊着小舟,楫橹划破波光粼粼的江面,橹声轻柔地如同江南人家的吴侬软语。
江岸游人如织,结伴同行的少男少女们,衣袂蹁跹,意气风发,俊俏的脸上笑意嫣然。堤畔垂柳千条万条地挽着江水,垂柳掩映下的江畔酒楼,旌旗被东风吹得猎猎作响。
王韫和雪晴一行人来到江畔不多作停留,直接去了停云楼。
停云楼布置得颇为雅致,是晋朝巨富方华临的产业,王琳的外公家因为和方华临有生意上的往来,王韫也略知一二。
来酒楼的多是些小有家财之人,其他百姓大多在江畔附近的茶摊歇息。
大堂内喝酒吃茶的人因着动静朝王韫望去,又了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继续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菜的吃菜。
荀桢已经安排好了二楼的雅间,小二问了她们的名姓,领着她们去二楼。
登上楼,右转便是。
王韫到时,位子上已经做了位清矍的老人,他面前桌子上只摆了两三个杯子,老人眉眼温润恬静地瞧着窗外的江岸,江岸的风吹得他发丝有些凌乱,平添了分名士般的潇洒。
见到王韫,他自然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小友,坐罢。”
王韫带着雪晴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先生怎么先来了?”刚刚在少年和萝莉那儿耽误了那么久,她现在有点渴。
“处理好了公务便来了,看来是我快了一步,”荀桢体贴地等她喝完水才问“小友风尘仆仆而来,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趣事?”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先生。”王韫捧着杯子,畅快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小友神采奕奕,一看便知。”
“我的表情有这么容易看出来吗?”王韫有点郁闷。
荀桢莞尔,“正是。”
王韫放下茶杯,“不瞒先生,我方才遇到了几个有趣的人。”
“哦?”荀桢很给面子的展露了好奇之色,“何谈有趣?”
王韫便把刚刚所见所闻详尽地给荀桢描述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