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迷,黑暗已笼罩整个大地。
乳白色的雾已悄悄散去,依稀可见惨淡的月光。
木叶萧萧,风吹得枝叶窸窣作响,枝上铁铸一般站着一道黑影。
孟七皱了皱眉,定睛看去,突听‘哑’的一声大叫,孟七悚然一惊,这黑影突又飞到空中,箭一般趣÷阁直的飞走了。
原来这黑影竟是只乌鸦。
孟七自嘲的笑道:“这乌鸦乃是不祥之物,看来定有倒霉事要发生了。”
突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冷冷道:“不错,你的死期已到了。”
孟七暗暗吃惊,他自负耳力卓绝,这人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浑然不知。
这人身穿黑衣,微弱的月光下,一张脸竟然发出幽暗的绿光。
孟七沉声道:“阁下竟然能绕过我孟府三重守卫来到这里,本事倒也不小。”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冷冷道:“不是我武功高,而是你们太弱了。”
孟七冷哼一声,道:“阁下好狂妄的口气,能在我掌下走过三招再说这话也不迟!”说罢,身形顿起,凌厉的掌风已卷起落叶,直冲向那黑衣人而去。孟七的少林神拳功力连巨石都可击碎,又何况鲜活的肉体?但那黑衣人泰然伫立,并未有躲闪的意思,孟七的双掌已到,眼见已将拍到他的前胸,谁知那黑衣人突然出手,在孟七肘关节处轻点一下,孟七便如软虾般倒了下去。
孟七毕竟是老江湖,身形陡然飞起,又翻出三掌,他身体本已倒下,却借势反身拍出三掌,这掌力正是自下而上,攻其不备。这黑衣人果然未动,孟七冷笑一声,他对自己的掌力一向自负,这双掌拍在黑衣人腰间时,他必定骨骼碎裂,毙命于此。
谁知那黑衣人身型竟如鬼魅般往后弯曲三尺,凌起一脚将孟七踢的倒飞出去,孟七只觉得喉咙微甜,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那黑衣人冷冷道:“莫说是三掌,三百掌你也伤不到我。”他青色的脸说话时剧烈的浮动,孟七这才瞧得清楚,这黑衣人脸上竟是一张青森森的面具。
一张惨青色的狮脸面具。
孟七心中骇然,此人武功深不可测,看来自己今日真的要殒命于此了,但他究竟是谁?又为何要杀害自己?
孟七大喘着气,声音嘶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他胸前的肋骨已断了三根,说话时自然提不起气来。
那黑衣人久久不语,半晌才淡淡道:“罢了,反正你已是将死之人,就让你死的明白些吧。”只见他缓缓将那张惨青色的面具取下,冷笑道:“现在你可死的瞑目么?”
孟七见到了这张脸,面色突然惨变,嘎声道:“是你?你为何要杀我?”
那黑衣人缓缓拔出了一柄剑,一柄黑色的短剑,赫然就是失踪许久的鱼肠剑!孟七看到这柄剑后,面色变得惨白,失声道:“你身为武林正统,为何做出这种事来?”那黑衣人冷冷道:“你已知道的太多了,也说的太多了。”
一阵风吹起,残叶又落下。
孟七就死在自己的院中,他至死时双眼仍是睁着的,是不是他仍不甘心瞑目?他虽然是唯一知道那青面人身份的,但他永远也不能张口讲话了。
他的喉咙被洞穿,血液已干涸,呈暗红色。
第一个发现他尸身的人是丘文,这个年轻人的一向冷静细心,但昨夜发生的事他竟丝毫不知。
慕容逸雪凝视着孟七的尸身,面无神色,一言不语。
沐长风轻叹道:“这还是像你的剑法,对么?”
慕容逸雪不说话,不说话有时就代表默认。
沐长风又叹道:“若不是我一直都与你在一起,若不是知道有那青面人的存在,我也要怀疑人是你杀的了。”
慕容逸雪过了很久,才淡淡道:“我们走。”
突听一人吼道:“走?你杀了人,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说话之人却是一向冷静的丘文。
他的眼神似要激出火花,整个人也已灼烧起来,若是人的眼神能够杀人,慕容逸雪已死了千百次。
丘文大喝一声,这时,已有数十个锦衣卫士将慕容逸雪和沐长风团团围住,拔出了朴刀,怒目而视。
沐长风皱眉道:“你们这是何意?”
丘文目疵欲裂,怒吼道:“慕容逸雪,你杀了我大哥,又害了七爷,难道还想赖么?”
慕容逸雪神色复杂的瞧了他一眼,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丘文一抬手,大声道:“围住他们!”霎时,数十柄朴刀,枪戟已架在慕容逸雪身上,沐长风将慕容逸雪挡在身后,承影剑一挥,喝道:“你凭什么认定慕容兄是凶手?”
丘文沉声道:“你们一来,我大哥和孟爷就死了,单看这剑伤,除了慕容逸雪,还有谁能这样轻易杀得了七爷?”
沐长风已气的发抖,但却已无话可说,丘文自然不知那青面人的存在,现在若是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丘文冷哼一声,厉声道:“慕容逸雪,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慕容逸雪已缓缓闭上双眼,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沐长风急的额角流出了汗,急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甘愿被冤死么?”
丘文冷笑一声道:“好!把慕容逸雪给我绑了押下去。”只见三五个锦衣卫士上前欲想慕容逸雪用麻绳捆住,突然一声轻叱道:“住手!”人群缓缓散开,自人群中走出一位素衣妇人,厉声道:“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快把慕容大侠放了。”
丘文见了这妇人,态度却恭敬的很,只见他面露难色道:“嫂夫人,他就是杀害我大哥和七爷的凶手,我怎能放他?”
那素衣妇人冷哼一声,道:“慕容大侠若真是凶手,就凭你们几个还想拦得住他?”
丘文身子一怔,立刻摆了摆手,数十个锦衣卫士瞬间都退了出去。
慕容逸雪瞧着这素衣妇人,缓缓说道:“多谢夫人。”
素衣妇人淡淡说道:“你本无罪,何必言谢?”
慕容逸雪微微作揖,说道:“告辞了。”他突然发现这妇人平凡的外表下蕴藏着无比的睿智。
素衣妇人突然道:“慕容大侠请留步。”
慕容逸雪的脚步停了下来,缓缓道:“不知嫂夫人还有何事?”
素衣妇人沉默了很久,才轻叹道:“外子这一生,最钦佩的人就是慕容大侠你。”
慕容逸雪也沉默了很久,缓缓道:“在下明白了。”素衣妇人已转过身,缓声道:“丘文,替我送慕容大侠。”
素衣妇人自然就是孟七的妻子,慕容逸雪方才已答应了她,定会查明杀害孟七的真凶是谁。
慕容逸雪回到客栈时,已是午后。
他觉得自己太倦乏,心情太沉重,桌上有酒,但他连瞧都没瞧一眼。
那条看不见的线,已彻底断了。‘关中大侠’司马玄,‘追风剑’葛奇,‘铁手’孟七,这些人都已被杀死,线索已无迹可寻。
慕容逸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滑稽可笑的跳梁小丑,那神秘的‘青狮’龙独鹤仿佛就在暗处讥讽嘲笑。
慕容逸雪站在窗边,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少年,奇怪?他怎会独自一人的?
这清秀的公子自然是李望舒,慕容逸雪这才明白他为何独身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因为他已缓缓的走上了楼。
李望舒瞧见四周无人,才轻轻扣起了门,轻唤道:“慕容大哥可在吗?”沐长风就在隔壁的厢房内,他的声音极轻,慕容逸雪已打开了房门,李望舒只是微微一笑,便径直走入房中,只是他的面庞中带着几分焦急。
慕容逸雪瞧着他,不解道:“李公子可有何事?”他心想,这小子莫不是学萧承宇打翻了醋坛子,过来找我切磋武艺的吧。
李望舒面色凝重,喉咙微动,才缓缓道:“慕容大哥,我此次前来,其实是为了谢安歌之事。”
慕容逸雪皱了皱眉,他在听李望舒说下去。
李望舒凝声道:“其实从玉皇山庄时我就察觉他似乎有些异常,但我并未有太多怀疑,一直到昨夜…”
慕容逸雪的眼睛似乎亮起了光:“昨夜怎么了?”
李望舒轻叹道:“你知道的,语柔的体质柔弱,我们一路从杭城赶来,她近来越发感觉身体不适了,昨夜我去找谢安歌,正是请辞的,我想带着语柔回杭城好好休养一阵。”
慕容逸雪淡淡道:“可你却发现,昨夜他并不在房内,是么?”
李望舒点了点头,说道:“我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人应,我瞧他的房里燃着灯,不可能已睡着的,所以我就推开了门,结果他真的不在。”
慕容逸雪怔怔着出神,突然道:“所以你今日得知了‘铁手’孟七爷的死讯,就怀疑到了他了,是么?”
李望舒沉吟着,又说道:“可是我想告诉你的,并不是这件事…”他突然停住了语声,因为他瞧见慕容逸雪在向他示意不要说话。
慕容逸雪关好了门窗,才用着极低的声音轻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李望舒应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见谢安歌不在房中,便起了疑心,就去找了芸熙。”慕容逸雪心中一紧,暗叹道还是听到了她的名字。
“我走到她房前时,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怪异的香气,那是麝香味。”李望舒似乎有些气愤:“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一直给芸熙服下迷魂草,一定是有什么见鬼的勾当不想让她瞧见。”
慕容逸雪不由得心疼,难怪一路上每次见到她时,都觉得她精神恍惚。
“我见到芸熙已经熟睡,便不想打扰到她,我是懂医术的,她既然已服下迷魂草,我若是中途叫醒她,只会对她的身体有损,所以我便回到了谢安歌房前,客栈楼上都有外廊,我就躲在那里。”李望舒缓缓说道。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我便听到有人上楼,脚步声很轻且密集,倒像是两个人,谢安歌和那人进了屋,并未有察觉到异常,便听到那人恭声说道,谢公子智计无双,在下佩服佩服。”李望舒皱眉道:“我听那人的声音耳熟,好像先前在哪里听到过,却实在也想不起来,便从窗隙间瞧了一眼,那人青衫玄袍,应该是华山派门下。”
慕容逸雪沉吟道:“长安城与华山派最为接近,你的猜测多半是对的。”他暗暗吃惊,华山派里难道已有人做了魔教的奸细?
李望舒接着说道:“我怕被谢安歌发觉,所以只得短短的瞧了一眼,并没有认清那玄袍道人的样子,只听得谢安歌说道,你不必谢我,这都是宗主的意思,只要掌门接任那天,你的手脚够伶俐,掌门之位就是你的。”
慕容逸雪的汗已湿了衣襟,吃惊道:“他们竟然要杀害华山派的继任掌门。”
李望舒正色道:“所以这事我一定要尽快告知你,也只有你,才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慕容逸雪问道:“你可知道接任仪式是在哪天?”
“接任仪式就在三天后华山派真武殿前,据我所知,继任者正是华山派大弟子,也就是被誉为‘清风剑客’的燕双清燕大侠。”李望舒瞧着慕容逸雪,苦笑道:“这人你自然是知道的。”
慕容逸雪当然知道,毕竟他十三岁时就击败了这华山派年轻一代的翘楚。
“慕容大哥,我还有一事不解…”李望舒迟疑着说道,他瞧着慕容逸雪,凝噎道:“你和语柔…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只说了十一个字,声音却像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慕容逸雪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放心吧,我一直把她当妹妹般看待,你可要好好待她。”
李望舒大喜道:“多谢慕容大哥。”
慕容逸雪瞧着这年轻的少年,不禁赞叹这世间情的美好,若是每人都有着这样纯净的感情,江湖中会不会就少了很多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