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臣看文宓不应声,猛地举起手来戟指文宓:“如此不学无术,有何脸面立于此地,当真无耻之极。”
此言一出,呼应着众多,好几个人喊文宓出去,其中有官员,有助教,也有太学生,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司马望与荀绍对视一眼,都为文宓担忧。
文宓让他们闹腾了十来秒,一一记下蹦跶最欢的几个人,嘴角一翘,猛敲一下戒尺。
“砰”的一声响传开,满堂皆惊,那些质疑之人尽皆闭口,讲堂内旋即安静下来。
文宓下了讲台往曹臣身前走几步,高声问道:“先生可知冬麦如何能高产?可知菘菜是如何种出?可知这世上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
曹臣没想到文宓问这些事情,他一时语塞,才要反驳时,便听文宓继续说道:“无知之徒!岂不闻人生而有涯,而知无涯。这世上没有谁能通晓世间所有事。方才三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谁不服气便回答出来!”
文宓最后一句问得是整个学堂里的人,他却没等人回答,牢牢抓住话语权继续说道:“孔夫子曾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傅。诸位自称饱读圣贤书的贤达为何不懂这个道理?我以为,世间所有人皆可教授我才能。屠夫比我懂得如何快速宰杀牲畜,农夫比我懂得如何让冬麦收获更多,车夫比我更了解马的习性。”
曹志抽一抽嘴角,没有开口。三人行必有我傅是先贤哲言,治学之人不能反驳,即便文宓说的没一件跟学问有关,也不好反驳,只得扫一下衣袖,以示不屑。
文宓得势不饶人,继续诡辩,转头指着曹臣说道:“方才这位先生能比我多背几篇先贤著作,我却比他懂得如何泡一壶好茶。他可教我先贤的微言大义,我可教他泡茶的水温火候,此正所谓达者为他傅。哈哈哈哈,但身怀有可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者,皆可为他傅。这话何错之有?”
文宓占完嘴上便宜,便开始立牌坊:“我依靠家先傅与家世叔的教导,能将文府画在片纸之上,陛下以为此乃我之所长,这便是我能站在这里的原因。我要传授给诸位的,不是我浅薄的学问,而是我这一技之长。诸位之中有谁还有此能,我愿即刻让贤。”
说着这话,文宓走到一块蒙布旁,揭下蒙布,露出三张图来,一张是荆襄地域图,一张是文府平面图,一张是白云岭地图。他拎起脚边木盒,放到学生中间,把里面的文府模型图和白云岭模型图展示出来。
众人从未见过这种图形,各个长大嘴巴,惊呆当场,将想好的反驳之话咽在口中。
文宓踱步回讲台,拿起戒尺,轻敲桌案,把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说道:“第一个问题解释到这里,说这些话,只为表达一个态度。我如同传言中一样,不通经学,不治玄学,只有此一技之长。”
文宓说完这话,不看曹臣,转而看向曹志,单等他出招。
曹志注意到文宓的目光,转头目视身边的同伴。
那人轻轻摇头,长出一口气,说道:“傅者,所以授道以解人惑者。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文助教以何教人?”
“以何教人?”文宓轻笑着重复一遍:“先生许是耳背没听清,那在下便再说一遍。在下来此教授的是地理一道的学问,先生若是想知其详,可以每日来听听。”
每日来听听,岂不是成了你的学生?那人还一个轻笑:“不知这地理课属四教之中哪一类?”
厉害啊,不愧是耍嘴皮子的,文宓想了想,开始挖坑:“这个,在下也不知道。”
一语既出,台下嘘声四起。
那人乘胜追击:“哼,连所教之事都不知,为何敢在此教授学生。老夫劝你回家多读些书,免得丢了文侯颜面。”
“小子受教了。”文宓就等着他问呢,为何敢在这里教授学生?你想知道,那好,文宓说着话,从袖笼里掏出诏书,说道:“不过,在下奉陛下诏书来此做助教,不是说走便能走的。”
咦,嗯,啊,嘿。台下众人没想到文宓的脸皮这么厚,说不过别人便摆后台。
那人看到诏书一愣,他虽恼恨文宓无耻,却不敢当众质疑诏书。
“咦,拿错诏书了。”文宓打开诏书愣一愣,继续厚颜无耻地表演:“诸位,实在对不住,这诏书是陛下将御赐文府赐予我的诏书,我感念陛下恩德,一直带在身上,稍等片刻,我找找我的任职诏书。”
文宓说完话,开始翻找袖笼,继续翻找诏书。这就是他听说曹志要为难他之后想出的对策。你有年纪,有声望,有学问,有帮手,能把我问得哑口无言,毁掉我在太学的名声,甚至位置。
那好,我就让你毁了我。但是,在我倒下前,一定拉着你同归于尽。你不是准备标榜为了把我这没学问的人赶出太学才要当堂责难吗?不是因为鄙夷我的学问才要怒斥吗?
哼,我偏要撕下你的遮羞布,告诉所有人,你就是不忿我住进御赐文府才闹事的,你这是抗诏。我还要告诉所有人,你为一己之私打压同僚,合伙欺压弱小。收起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一切只是私怨而已。你赢了我又能怎样?你敢毁我的名声,我就给你按一个抗诏的罪名。我是不在乎太学这职位的,你能舍弃博士之位?你背着污名进棺材,我有的是时间和资本浪子回头,看谁输得起。
哈哈哈哈,台下哄笑声四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开始低声议论,有的便再次高声嘲笑文宓。
那位这次没嘲笑,他不敢再接茬,他看出文宓是有意而为,所图自然是身边的曹志。
曹志紧握双手兀自按捺不住火气,气得白须乱颤,他看出文宓有意挑衅,为着名声不敢发飙,免得文宓借机用诏书压人。
曹臣很想冲上去与文宓大战百十回合,可又怕打不过他,重蹈牛安覆辙,只能忍着。
司马望看出文宓在做戏,不露声色地看一眼曹志,不由得有些心疼这位被气得脸色铁青的曹魏宗亲。
文宓偷看着曹家父子脸色,做足了戏也没取诏书,而是拿起了戒尺和笔:“我再说一遍,我来这里,是要将我之所长传授给诸位,而不是来此应对与地理课无关的质疑,也不是来解释带有偏见的诘问。诸位应该听过我的过往,我不是圣贤,也不是恶人。今日来这里,我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拿着笔,请不要让我的笔落地。”
咝,所有人闻言大惊,没想到文宓面对质疑居然仍敢当堂挑衅,肆无忌惮说出这番话来。这是要动手打人?很多人不由得想到了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