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谧很喜欢文宓这谦逊:“你不必妄自菲薄,人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须知浪子回头金不换,若说年少之时,老夫还不如你。”
皇甫谧顿了顿,接着说:“老夫与你一样,幼年丧母,而后家道中落。后随叔父迁居他乡。与你一般大时,整日在乡间嬉闹游玩。及至弱冠,得叔母教诲,方才幡然悔悟,拜师学文,苦修二十余载,小有所成。”
文宓听了一愣,没有接话,他听说过皇甫谧的一些事,不知他为何追忆往昔,尤其是在他这个晚辈面前自揭其短。
皇甫谧见他听得认真,说道:“莫要看老夫如今薄有虚名,早年尚不如你。贤侄如今尚且年幼,然才学尤胜老夫当年。前有伯先兄教诲,现有季彦教导,当勤于学,莫要为利所惑,误入斜途。”
原来是劝学,跟裴秀前几天请来的几位先生一个套路,文宓躬身受教:“世叔说的是,晚辈惭愧。”
皇甫谧点点头:“季彦忧心你的学业,托老夫劝导。老夫以为不需要多劝,贤侄可还记得你府门前的对联是如何写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文宓答的干脆。
“想必这是伯先兄的教诲。”皇甫谧看他神色诚恳,接着说:“贤侄将其写在门上,便是为自省。事非经过不知难,贤侄分府别过,想来已知创办家业的艰辛。而今,你靠伯先兄所教,已得良田千顷,京都弱冠之下青年才俊极多,却少有人能与你相比。然则,贤侄莫要忘了前一句。”
“书到用时方恨少,晚辈学识浅薄,令家先傅蒙羞,愧对家先傅教诲。”
“哦,贤侄为何读书?为名?为利?为令尊?为尊先傅?”
文宓不明白他的意思,看他追问,想了想答道:“终归是为晚辈自己。”
“这便是了。”皇甫谧猛一拍桌案:“读书可明礼,知事,修身,养性,便是为自用。须知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平天下。贤侄有齐家之志,不知至何以齐家?贤侄创下偌大家业,可知生财有大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文宓知道这个,至于生财有大道?闻所未闻:“晚辈请世叔教诲。”
皇甫谧取过一张纸来,边说边写:“所谓生财有大道,便是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君子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贤侄可解其意?”
文宓想了想答道:“仁者用财富成就自身,不惜身而只为财是不仁者。不宜以财货为利,当以情义,仁义为利。”
文宓读完,悟出劝诫之意,起身拜谢:“晚辈多谢师叔教诲,定将此话记在心中。”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皇甫谧抚掌大笑,把他扶起:“贤侄有悟性,只是读书少些,日后要多读书,才能修身齐家。”
“诺。”文宓俯身再拜。
夜深人静,文宓习惯性点灯熬夜。
这次不是做手工,也不是写策划书,而是在整理关于棉花的资料。
皇甫谧的一番话,对他触动很大。
人贵在能自省,人生的道路难得有人引路与指正。有人规劝时,不管是提醒还是劝诫,都要慎重考虑。
他回忆了入京都以来的作为,为了有一个稳定的生活,他化解了与王萱的矛盾,之后强开黑科技,巧借外力,创办下一份家业。
得益于甄德的帮助,以及机缘巧合靠上裴秀这棵大树,事情的进展,远比他预想的顺利的多。
处于一直以来的谨慎,以及对日后乱世的应对,他曾制定了一个狡兔三窟的大规划。
大一些说,京都与不其山算是两窟,可进可退。还有一窟,预计在鄳县,他对茶叶有信心。茶叶制成,他在鄳县也有了根基。
就在几天前,羊祜提出了茶叶计划,想以茶叶为饵,引起东吴君臣的兴趣,激化其在产茶地的矛盾。
这几天,他冷静下来考虑过,这是一招险棋,也是一个机会。
如果做得好,在晋国灭吴以前,他就能提前在东吴布下文家产业。这样,若干年后,北地真的沦陷,文家能有个安稳的后方。
这是后话,如今他的重点在京都。
他在京都同样谋划三窟,京都,白云岭,南台山,一方面扩大家业,一方面给自己腾挪的余地。
遵循这一规划,他的重心一直在挣钱上,以至于他快要忘记为什么挣钱,到底要挣多大家业才是终点。
不知道是裴秀看出了端倪,还是裴秀给他规划出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最近这些天,裴秀在不停试探和考校,没督促经学与玄学,却在算学,建筑两方面对他进行了综合考量,似乎在准备一个大计划。
今天,皇甫谧的话让他顿悟。钱财不是立身的正道,只是立身的工具,不要为挣钱而挣钱。
以财富成就自身?与他出于谨慎提出的利益均沾有相同之处,都是用利益达到目的。
用茶叶打动甄德,用雨伞等物结交何家,那么,如何打动皇帝呢?
文宓盘算了自身的资本,戒指里有些宝贝,但都是价格高的瓷器和紫砂壶,这些也只能是宝贝,因为有价格。如果说价值连城,并足以打动皇帝,那只有花生和瓜子。
尤其是花生,一种划时代的新作物问世,能给他带来好处。可是,花生不是主食,他对此没信心。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棉花。
棉花,可以做成棉衣,可以纺线织布。棉花易种,易于推广,是衣食住行里面很重要的衣,在这个冬天真能冻死人的时代,棉花是贫苦百姓的福音,可以成为晋国的根基。
把棉花献出去,拔一毛而利天下。文宓自认不是圣人,可为晋国做一点点好事,他还是愿意的。
况且,这对他也是一件好事。有裴秀帮忙运作,他能谋得的不止是钱财。
为此,他修改了以前闷声发大财的习惯,重新准备一个棉花种植推广计划。
用这个计划,解决他目前最大的烦恼——与司马氏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