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宓先去匪首手中取回金链子收起来,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安家费,以后还要娶妻买房,当初都没舍得送给夜游神。再看看匪首被开了瓢的脑壳,脑浆四溅,污秽不堪,只好从尸身上扒件衣服包好。
文宓做完这些,才想起要找回子弹,他沿着弹道在后面一棵树上挖出变形的弹头,再走回来找弹壳时,怎么也寻不见,无意中看到小娘子正偷眼看他,心中立刻了然,料想一定是女人的好奇心作怪。
方才到底是大意了,给她一个酒精瓶子,现在又被她拣去弹壳,再去问她要回来,或许会勾起她更大的好奇,且随她去吧。
这时,远处传来文小肆的喊声,文宓赶忙高声回应,招呼他过来。
两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小叁,小肆二人见小郎君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方才看到小郎君追贼进入这边山林,四人大吃一惊,待冲散贼人便分头进林子寻找,怎奈林子太大,半晌才循着马蹄印迹找过来。
文宓简单说一遍救下舒然之事,吩咐小叁小肆把匪首的首级带回去。
小肆走过去在匪首脑袋上看一眼,心下吃一惊,小郎君只有弓箭长刀,怎么这脑袋的天灵盖都被打飞,里面脑浆子白花花的乱成一团。
两人交换个眼色,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疑虑,不过文宓不说,二人也不好多问,唯一能做的就是善后。
小肆拿过首级来,连同包着的衣服摔倒旁边树上,嘴里嘟囔着:“这贼人害的小郎君进入险地,真该碎尸万段。”
文宓见此一幕,猜到二护卫在替自己遮掩,先前他倒没想那么多。
舒然不会骑马,文宓便同他一起走着,小叁小肆牵着马走在后面。
文宓在美女面前一向拘束,同着随从也不知道说什么。
舒然也是个闷葫芦,心里又有个门第观念,也不好先开口。
两人走这一路也只是各通了姓名,只是文宓不好直称她舒然,舒然也不好叫他文宓,俩人都拘束地偷偷互相打量,偶尔目光交汇,旋即移往别处。
路上会起李达与小壹小贰,连同几个来寻找舒然的舒家人,一起回到商队边。
商队那边的人早已看见,在一个老者的带领下迎上来,远远下拜叩谢救命之恩。
文宓快走几步,将为首老者扶起:“老人家快快请起,如此折杀在下了。”
老者没想到眼前的士族子弟如此谦和,闻言愣一愣,复又放下心来:“多谢小郎君仁义相救,又亲冒大险救我孙儿,老朽舒芜定当厚报。”
“不过是举手之劳,在下适逢其会,怎能坐视。老人家莫再称谢,且先打理这里的事吧。”文宓看这商队里有不少被劫匪伤害的人,让小贰用携带的伤药帮他们医治。
舒芜者见孙女平安回来,脸上愁云稍消,吩咐家丁取出席子桌案远远的放在阴凉处请文宓稍坐歇息,又取出瓜果酒水吃食供他享用:“老朽已差人报官,还请小郎君稍待,用些酒水歇息片刻,好让老朽略表谢意。”
文宓猜到舒芜有话要说,他也担心劫匪去而复返,自家不急着行路,便不拒绝。
舒芜分派好管事,走过来陪文宓叙话:“听小郎君口音,似是青州人氏,不知小郎君从何处来,要去往何处?”
“在下从不其山来,居此地三年,今日返回京都,恰好从此路过。”文宓对他的商贾身份很感兴趣,也不隐瞒他:“老先生想来也是此间人氏,不知如此高龄远行,是迁居还是行商?”
舒芜微微一愣,不知道自家孙女跟文宓说过什么,喃喃道:“哈哈哈哈,老朽今年五旬,祖居东莱郡黄县,家中世代行商,老朽自幼便终年行走于青州、徐州、兖州、豫州之间。此次确实不是行商,而是家中长子得了同族照应,在京都的生意有些起色,这才带着孙子孙女迁居京都。”
原来如此,难怪大包小包的装了几辆车,文宓岔开话头:“在下是头一次走这里,青州如今不太平?”
舒芜摆摆手说道:“青州路向来太平,老朽往年也常走这里,太平盛世行商虽然低贱,却也路途安稳,能挣些钱。往年间这条路也有劫匪,只是三五成群抢些财物而已,商队破财消灾,总会多带些财物贿赂劫匪,沿途保平安,很少有伤人的事情。老朽原以为和往常样破财消灾,不想劫匪看到家中女眷便起了歹心,一言不合开始抢人杀人,家中护卫抵挡不住,孙女舒然被掳走,幸得小郎君救下。”
文宓一路沿大路而行,看到路过的村落间炊烟缭绕,知道古人每日两餐的习俗,这其中不光是生活习俗也有食物缺少的原因。
穷山恶水出刁民,可这里不是穷山僻壤:“如今田中庄稼翠绿茂盛,山中林中也有野物可以猎取,在下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剪径的强人会在这里?难道是别处来的。”
舒芜寻思片刻,摇了摇头:“老朽听劫匪口音,也是左近之人。小郎君在不其山许是不知这地界的情形。泰始五年,便是去年春日里,青州连下十几天暴雨,冬麦收成不足往日三成。九月里大水泛滥,毁坏了田里庄稼,谷粟米黍几乎颗粒未收,连绵丝收CD不足二三。大水月余未退,耽误了秋种,冬麦也种得晚了。今年冬麦夏熟时收成也只是往年的五成,官府只削减了去年的岁绢,今年冬麦缴了岁绢,农户家中便没了余粮。现在田中庄稼未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难免有人来做这没本钱的买卖。再过月余,熬到秋熟以后日子就会好过些。”
文宓心下了然,天灾之下,百姓没有隔夜饭,难免会有人铤而走险。
两人叙谈中,左近乡中的啬夫已闻讯带着游徼,乡佐,里正合着十几个乡民赶来,问明了情况,啬夫派乡佐去县中报讯,游徼带人收拢了劫匪尸首,受伤被擒的几个捆在一边等县里皂吏来了发落,又帮着商队将死者遗容整理好,虽已入秋,天气酷热,尸体难运,只得烧化了尸身,装在砙罐中,又派人回去采买草药回来救治伤者。
啬夫听得是文宓相救才解了商队之祸,忙不迭声感谢。事情发生在他的地界,县里追查下来,他难免担个干系,再者文宓又是个勋贵,若只是舒芜一家,怕是舒芜免不了回头央求贿赂他。
啬夫虽是乡间小吏,在乡间说话却比尚书大人还好用,平日里百姓见不到县里府君,大小事情要交由啬夫,三老处理,这是个乡间的美差,平日里也能为乡邻族人谋些好处。因此见到锦衣华服的文宓,格外陪着小心,好请他在皂吏面前美言几句。
文宓在小山村里常跟着啬夫处理乡间事务,知道啬夫的辛劳,也不难为他,倒碗水给他解渴。又等了一个时辰,县中还没有人来,文宓不由得有些急躁。
啬夫在一旁看了说道:“郎君不知,俺这地界归高密县管,可离高密远。过了前面的大河不远是淳于县,离两个县城都远,两个县都是个小县,军兵不过百人,平日里也只是看守城门与库房,县里皂吏人等只有几十人,要管着左近百十个庄子,匆忙间人手不足也是难免。”
文宓理解这个,这县里府君说是县长,还兼着公安局长的职事,做着派出所长的事情。基层派出所直接负责地方治安,历来是最辛苦的,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想要出效率是很难的。一般都是啬夫,游徼维持地方治安,县吏偶尔下乡巡视,出了大案命案才会派出皂吏。
又等了半晌,十几个捕役才稀稀拉拉跑来,游徼赶紧上前去说明情况,班头吩咐属下去锁拿好贼人,自己赶紧跑到文宓面前见礼。县里府君去了郡城,县内没有主事,前番闻听商贾遭劫之事,听说贼人被打跑也便没挂在心上。
等啬夫又派人来说与商贾同行的有士族子弟,这才赶忙与功曹商议了,点齐还在县里的捕役火速跑来。
文宓见他过来,不等他说话,让李达先给他倒碗水,等他喘匀了再说话。
班头见贵人不介意,放下心来,把水一气喝完压压惊,这才开口说话。
文宓听了他的解释,也没多说话,自己也不是官员,管不了许多事情,对面小吏也是得知自己身份才礼敬有加的,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给他,一旁舒芜也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班头两下一印证,又问了几个问题,算是将此事理顺,回去也能交差。
文宓跟那班头聊几句才知道,这种劫案近来时有发生,往常都是路人在路边发现尸首,才知道有人遭了劫案,再报官时便无从查起。这附近劫匪在州郡间来回做案,两边官吏都不好越境擒拿,官府的处理也无非是记下当事者的口述,将在逃的劫匪形容模样记录在案。
这次有生擒的劫匪算是好运了,先将劫匪押回县府去,等府君回来后审理清楚,再追查余匪,现在也只能让往来客商多加小心。
舒芜也没想得个结果,即使高密令亲自来此,也无非是此番流程。他派人报官是因家中死伤数人,如果只是丢失财物,连报官都不会报。现在面对此情此景,虽然满腹怨怼,却也无可奈何。
舒芜正在伤感行商愈发艰难之时,听那班头建议往来客商最好结伴而行。闻听此言,心中大喜,文宓手下护卫的身手他是见到的,正好都去京都,不如求他一路同行,也好保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