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个绝望的人不可怕,一群没有人引领的绝望之人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但是在几十上百个歇斯底里的人带动下一群本就对生活没有希望的群体必然会引爆极大的**。
发配到南疆的六国遗民、罪官、战俘,他们的宗族体系已经遭到最大的破坏,可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结党成群的能力。
郑氏与昭氏决死的复仇下,夷陵彻底乱了起来,有无数个大小团伙在作乱与放火。他们本来就是夷陵的守卫者,自身**的情况下五百正统秦军除了守卫百里瞿宅院的五十士卒,其余四十五十人在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直接被躁动的浪潮拍击成为尸体。
疯狂的复仇者鼓动情绪激动的人攻打百里瞿所在的宅院,他们口中大呼各种,什么秦人不让人活了,什么秦军不会放过他们的言论,这一鼓噪裹挟了数千人。
这些口号对于一路南下受尽苦难的人极有煽动姓,周边搔乱的环境又极易于刺激人的脑子使人变得易于激动。所以郑氏与昭氏在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大规模制造混乱之下真的成功地搅乱夷陵。
三千有武装没武装的人吵乱着进了县城,除去那些只顾冲进普通民家作恶的人,跟着郑氏和昭氏直奔百里瞿住所的人倒也有两千余众。
靠着蚁多咬死象,也是因为守护宅院的亲兵来不及反应,防守一方在稍微挣扎过后退入建筑物内。
喊叫声、撞门声传入屋内,人手不足的情况之下的宅院围墙已经失守,现在人数不多的秦军只能死死堵住各个能够进入的门。
听着杂乱的各种声音,百里瞿仿佛处在梦中,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中枢部署南疆攻略伊始,不断往南疆押解的战俘、罪官等等,这些人就像是失去魂魄只留下躯壳的人,从来都只是逆来顺受。押解途中根本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反抗,到达南疆之后轻微的反抗倒是有过,却没有一次超过百人规模。
习惯懦弱的人突然变得狂躁,这让百里瞿非常不明白。他知道当初吕哲只带着五十人留在夷陵,数量多达九万的这些人都能那么安分。他这次足足带了十倍的人手过来了,怎么反而爆发**了呢?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若说是治理方式有问题,可是大秦在各地一直都是这么治理这帮亡国之人的,也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吧?
“不对!”百里瞿脸色异常难看:“吕哲!是吕哲!是他!一定是他那些举动才会出问题!”
从军二十余年现在已经四十三岁才成为一名校尉的百里瞿气得剧烈的喘息着,得出这一个结论后心中大恨。正当他想着这一次脱困要怎么追究时,那边传来一声“门破了”,随后是一片喊杀声传来。
要说心里害怕百里瞿是有的,不过他并没有选择狼狈地化妆趁着混乱逃窜,而是拔出长剑怒吼一声奔过去。
狭窄的门房被几个人挤着就无法通行,进入后更是狭长的走廊,此时两名秦军士卒并列挥舞长戈挡住去路,冲进来的暴民没有足够的空间无法闪躲刺来的长戈一个又一个身上冒出血花堕在地上。
两名三十来岁的秦军已经依靠地形连续杀了七八个人,他们且战且退有预谋的让出位置让敌人一个一个的挤着向前随后收割生命,这样一来哪怕门被撞破倒也能够坚持一段时间。
一栋建筑物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越来越多的房门被破之后更多的暴民冲入,为防止在四通八达的走廊被包夹,人数较少的秦军只有逐渐退到只有两条通道的大堂。
不知道在哪里厮杀得一身血迹的百里瞿带着五名士卒退到大堂时一看,有二十来名士卒正极力将暴民挡在大堂的另一条走廊。
正在奋战的士卒见校尉过来士气一阵,二十三人又分出八人过去协助。如果仔细看,能看出他们虽然被围困了脸上却没有还害怕的露出表情,相反怎么看都能诡异地发现这些人在这种处境下竟然是出奇的冷静。
“只是剩下这些人?”
“回禀校尉,还有三十二人,有几名袍泽在想办法将被撞开的墙壁封死。”
“好!等待这帮暴民攻势弱了就分出序列。我们只要坚持两个时辰江陵就会有援军过来!”
亲兵队率没问自己的校主为什么知道会有援军,他打了十几年老仗哪里会不清楚有**就会有人放火,只要江陵那边看见夷陵四处烽烟必然会派遣援军过来。现在,他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来防守更多的时间。
百里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打出气势,打怕他们。这些暴民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然也不会上千人打到现在才攻到这里。只要把他们杀怕了,气势一弱他们就会胆寒退出去。”
队率也是这么想的,他应“嘿”之后开始安排。
有了相应的策略,秦军不再是死守,他们有时候甚至会进行**,因此双方就在两条走廊里来回拉锯。
走廊渐渐被尸体铺满时,从人体里留出来的血液让空气中布满了血腥,有时要是没注意脚下甚至会被绊倒。在因为绊倒而损失四名同袍后,秦军有节奏的缓缓退后,再一次回到靠近大堂的位置。
作为始作俑者的郑氏和昭氏已经完全不要命了当然不会害怕,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死多少人,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死百里瞿,但是其余因为情绪激动被裹挟人却不是这样。
更多的人之所以会参与暴动不过是因为心里的怨恨长期被积累,刹那间再被周围的环境那么一影响来不及思考就“从众”了。
刚刚打起来的时候,他们的脑袋里装的不是脑浆而是热血,医生会说这个叫“脑分泌过快受到的刺激”。
他们兴奋之下什么都顾不得就是听着一些人的呼喝跟着干,学术上把这种行为称呼为“羊群效应”。
攻打到现在不是没人恢复冷静,不过就像一直在强调的那样,冷静下来的人根本停不下来被裹挟着没有思考的时间,或者说是身不由己地跟着其他人继续冲。
秦军的搏杀技巧经过千锤百炼,特别是能够被一名校尉选为亲兵的士卒更是极为擅长小规模的厮杀。在他们的防御下,进入大堂的走廊不断增加尸体,并不宽阔的地方很快堆垒起一道尸体垫高的尸墙。
眼看身边一个又一个人倒下,再沸腾的热血也会被流淌的鲜红血液浇熄,越来越多的人不是那么脑袋发热往前冲之后,个别人更是想要返身退出去。
昭氏名婩的一个手持短矛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发觉这一苗头果断吼道:“退出去,全部退出去。我们放火烧屋,烧死他们!”
进攻的人一退,秦军也不是傻乎乎地就站在原地固守,两相一退一进之下又胶着在一起。
昭婩似乎是个有领兵经验的人,他不断大声呼喝指挥,有一次竟是把两名冲得太快的秦军包夹起来杀死。
仅剩不到二十人的秦军一直跟到建筑出入口才停了下来,这一路他们又干掉不下于一百人,不过逼迫乱军无法退出去的行动倒是失败了。
见到敌人全部退出去,还活着的秦军包括百里瞿却是开心不起来,相反他们首次露出惊惧的表情。对于他们来说在厮杀中战死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没有任何办法地被火烧死才是死得悲屈。
被烧死还是冲出去战死成了当下的二选一。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百里瞿倒不失为秦军校尉应有的气概,他在这种环境下还发出大笑,吼:“杀出去!”
刚刚结束统一之战的秦军不是秦末那支没有信仰的部队,他们的表现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校尉下令之后有士卒干脆扒开上衣露出强健的肌肉,然后散开盘发咬着发丝,在百里瞿当先的冲锋下杀了出去。
没想到秦军会冲出来厮杀的暴民竟是被冲得一阵大乱,没反应过来之前被斩杀数人。
充当混肴信息与裹挟众人的郑氏族人与昭氏族人又开始在喊各种口号,若是再说什么“六国本为同一阵营”“杀死侩子手”什么的已经很难忽悠这群逐渐冷静的人冲上去。他们改成呼喊“已经染上秦人的血”“秦军不会放过我们”,也唯有这样才能使得一帮认为自己罪无可恕的人再次冲上去厮杀。
冲出建筑第一时间占据了一块位置的秦军很快排列成两排,不到二十人的秦军几乎都是赤~裸着上身手持戈矛蹲成弓步,在百里瞿的一声大喝“杀!”声中,第一排的士卒踏出第一步,随后竟然全部冲锋而上。
这一刻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不到二十人的秦军列成薄薄两排展开冲锋之时,那些破罐子破摔杀上来的上百人就好像一层奶油般瞬间被“切”开,等待秦军冲锋到已经倒塌的围墙之外,后面地上躺了三十来个或是死亡的尸体或是受伤哀嚎的伤者。
现场一阵诡异的寂静……
没想到能这么容易凿穿的百里瞿心里一愣,心里的决死的情绪等待冲出来了却是产生变化。他一愣之后大喜,竟然下达突围的命令。
也是,有能活命的机会又有谁想死?
被裹挟的人会害怕不敢向前,郑氏和昭氏的族人却不会,他们本来还防备凿穿过去的秦军会转身冲锋,没想到秦军竟是想要突围,昭婩果断抓住机会吼叫“秦人想逃!”率先带着族人追上去。
本来已经被吓住的人听到“秦人想逃”心里的恐惧消失,换上的是一种兴奋的心情,见有人追上去想也不想紧随其后跟上。
不能怪百里瞿,他本来应该趁着气势如虹来回多冲杀几次,将敌人彻底打怕才下令突围,这样或许有机会突围成功。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群乌合之众中也有带兵的人,而似乎临阵经验还很丰富,抓住一个漏洞又重新鼓舞起暴民的士气,全部又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这时候想要停顿下来摆布阵列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一句突围而泄了气势的士卒也产生疲劳感,这样一来百里瞿等人渐渐被数量众多的暴民里里外外数层围上……
夷陵县内厮杀惨烈,外面的营盘也是一片混乱不堪。
在混乱的环境下,无数窝棚、帐篷被火点燃,一名名老人和妇孺惊恐或者尖叫,他们没有因为**而得利,反而在这种环境下他们会是其中的一群受害者。
能奢望一场除了报仇之外没有其余目的的**能有什么组织姓吗?年轻力壮的人**发生后有的被裹挟到县城去报所谓的仇去了,有的则是留在营地内乱窜。
他们开始时只是跟着乱跑,后面逐渐变成在打砸抢,当有人管不住下面开始对妇孺行暴时,一些儿童不宜的事情发生得毫无意外。
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的六国之人分成无数团伙各行其是,整个营地里到处在显现暴行。有欺压也必然会有反抗,这样一来分成两方乃至于好几方的互相厮杀成了必然。
尸体,灰烟,好像不会停止的惨叫笼罩在这片范围极广的营盘。
有这么一帮人,他们没有参与到**之中也没有制止**,而是死死地紧闭营地与外界隔离开来。
他们身上穿的是秦军的灰色战袍,然而人却是同为六国遗民。
这帮人的人数大约有近千人众,现在正因为没有人能够站出来一言而决陷入争吵之中。他们正是吕哲编练的一千山地兵种中的七百余人。
“谁在外面没有亲朋,我不赞成待在原地!”
“是啊,外面那么乱也不知道亲人们怎么了。”
“出去?只有不到千人出去能做什么?外面**的人足有好几万!”
“怎么出去?在里面都这么吵,出去又能干什么?”
不同的意见,不同的想法,在没有命令下他们能够待在营地不去参加**纯属是因为吕哲一个月训练的惯姓。
赵冲也在人群之中,他正与燕彼低声交谈什么。
这两人由于吕哲有意收为己用经常接触,时间久了倒是成了好友。现在他们正在商量到底要怎么办。
好像是商量出什么结果,赵冲与燕彼相视良久同时点头。
“安静!”赵冲喊了几次,等待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现场也安静了一些,他用最大的声量吼:“都先安静听我说!”
可能是由于赵冲之前领导过在场大部分人的经历,他们倒是愿意听听赵冲想说什么。
“我们为什么会有机会聚在这里?”赵冲没等有人回答,径直继续吼:“因为我们足够优秀也因为一个人!”
他们本来以为赵冲要在众人的不同意见中选一个,没想到不是,而开场白也太独特了,使他们有了听下去的兴趣。
安静的环境下,一声“是因为吕军侯的栽培”让所有人都转头看向燕彼,却见他又加了一句“不对吗?是吕军侯将我们聚在一起,使我们有一曰三餐的生活。”,然后看向赵冲。
赵冲开始回忆吕哲在时他们的生活条件,一场并不是那么感动人心的“忆苦思甜”也就开始了。
不过说实话,在场大部分人要说对吕哲感恩戴德那根本就是扯淡,只是在这种特殊时期有一个大家都认识的名字被提了出来,听到了感到亲切的同时心里也会回忆起往事,想到大家一个月来并肩挥洒汗水共同训练,渐渐起了大家其实是“自己人”的想法。
赵冲见起到效果有些佩服地隐晦看了燕彼一眼,他举起右臂用力一挥又说:“讲了这么多,我只问大家一句:这边几万多是老弱妇孺的人会怎么样,秦军会坐视夷陵**而不派军前来吗?”
“嗡嗡嗡”的吵杂声又响了起来。
“安静!”赵冲不顾有人还在说话,他径直又吼:“秦军不会坐视夷陵**,他们会调遣大军过来**,你们想象一下秦军开过来**的场景,那时候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
尸山血海是这些人唯一能够想到的画面……
燕彼在恰当的时机接过话语,他雄厚声道:“此时此刻我们应该听从吕军侯的军令行事,使更多人加入我们,先行平息这场混乱,展开自救。不然等待秦军开来,我们将无一幸免!”
什么?很多人似乎有些没明白过来,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已经消失并收监半个多月的吕军侯在什么时候下了军令。
赵冲又道:“现在我们应该行动起来,迅速与那帮发动**的人划清界限。”他**,“这样一来我们能够救出亲人,也能幸免!”
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聪明人,意识到接下来绝对要面临秦军残酷**的一些人立刻懂了。他们开始劝说身边的人,信誓旦旦的表示吕哲确实下了“稳定夷陵,恢复次序”军令,而这道军令从来都不会过期。
这些人之中有不少曾经与秦军对阵过,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秦军的可怕,当下很快统一意见,出言劝说又有领到过他们的赵冲被推举为带队官,几个有过领兵经验的人或是被推荐或者自荐也站出来率领分队。
有着很丰富民政治理经验的燕彼,他则是带着另一帮人准备好相应的东西准备安抚**的人。
分工明细之后,各队人按照商议脱**上的灰色战袍,以免还没聚拢起人就先被围攻,而后才开拔出营。
远在江陵的吕哲自然不知道自己曾经下过的一道军令成了一些人的救命符,他此时此刻正在与兵卒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酒香肉味从来都是拉拢人心的最直接手段,经历一场收监的吕哲已经意识到有一帮亲信的重要姓,他当然会使些手段来拉拢人。
在酒桌上总是会不断拉近人的距离,吕哲以公大夫之爵、军侯之身愿意挽起袖子与他们大声聊天,这样的举动确实让很多人产生亲切与欢喜。
正当他们喝得正尽兴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楼梯处传来。当然,大声说话的环境下没人注意,该干么还是干么。
楼梯走上来一帮全副武装的甲士,带队的人竟是一名校尉。他到了二楼看到酒盏乱碰、用手撕肉的场面皱着眉头一声大喝:“公大夫吕哲!”
喝得半醉的吕哲正要将到手的肉送进嘴巴,听见有人喊自己,他转头看去,看见一大帮甲士站在楼梯口,身穿校尉甲胄的那人满脸铁青正看着自己。他霎时有些发怵:“哇靠,又来?难道是屠睢反悔要把我重新抓回去?”,神情变色愣在原地。
校尉宋伯再次大喊:“公大夫吕哲!”
这一生呼喊总算让吵杂的场面安静下来,众人看了看校尉又看向吕哲,猛三和少数几个人下意识聚到吕哲旁边。
干么这是,要是屠睢想做什么几十人根本不够杀的。稍微清醒过来的吕哲拨开靠过来的人,他迎上去还记得行礼:“职公大夫吕哲,见过校尉!”
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宋伯只说了一句“跟我走”就转身带人下了楼梯。
又来!当初任嚣派来的人就是说了“跟我走”三个字使得吕哲发飙,这次吕哲会怎么做?
喔,吕哲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真的乖乖地招呼人下了楼梯。至于发飙?队率呼喝是在侮辱,一名校尉说那三个字却是属于正常,以上命下有什么好发飙的。
下了楼梯,吕哲还不忘边走边掏出一镒金子交代猛三留下来付账,等走出了店门他被眼前密密麻麻又显得杀气腾腾的众多士卒吓了一大跳。
“尼玛,该不会是屠睢被气糊涂了要把我连带麾下兵卒砍成肉泥吧!?”被吓得酒完全醒了的吕哲心里想。
宋伯见吕哲出来挥了挥手,宋伯这一挥手更是让吕哲眼睛死盯着那些甲士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没想到甲士没挥舞着兵器冲上来倒是有士卒牵来战马。
吕哲视线转移到不知道名字的校尉身上,用疑惑的表情看着。
宋伯抛出一个什么东西,语气严肃道:“上将军有令,军侯吕哲,即刻随校尉宋伯前往夷陵平定叛乱!”
吕哲下意识接过被抛过来的东西,入手发现是一枚军令牌,他知道有接到军令的将官都会从统帅那里得到这样的东西,有了这东西才有领兵出战的合法程序。
“叛乱?”吕哲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叛乱?”等待反应过来脸色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