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进听出一身冷汗,面上云淡风轻道,“您说她呀,一个邻居,没什么交情。”
“没交情都能去医院照顾你,可见这姑娘是真挺好。阿进,我们这种人要知恩图报,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所以,欠下的债都早早地还了,日后不管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见了面总不会尴尬。”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七叔说的是。”
七叔钓起最后一条鱼,也是最大的一条。
他只留了这条最大的,其余尽数放回河里,“这是阿菲最喜欢吃的鱼,今晚上就吃它了。”
*
高进迎风飞驰了一个小时,回家了。
摩托车一进门,小区保安便热络地给他放行。院子里的大爷大妈们跟他打了一溜地招呼。
楼下棋盘上的大爷又在拿他嘶哑的嗓子喊他,“小高,他们都欺负我,来给我出气!”
“老爷子,明天我一定帮你出气!”
老爷子一拍大腿,“等明天小高来收拾你们吧!我可不跟你们下了!”
老爷子拄着拐杖去了,拐杖捶地的声音每一下都像在加速高进的心跳。
高进烦躁间摘掉头盔,头发即刻被大风吹乱。
刚拐弯走向最后一栋楼,就见陈缘弯腰捡地上四散的苹果。齐齐整整,不缺胳膊不缺腿。
高进的拳头终于松开,捡起滚到脚边的一颗红苹果,擦也没擦咬了一口。
陈缘回头,见那个大个子杵在那儿,“还不帮我捡?”
“自己捡。”
“喂!喂!”
她在身后无力地发威,高进早就上楼去了。
陈缘开门进屋时还在牢骚,“帮个忙能死吗?我好歹为你做牛做马有一阵子了吧,你也太——”
“这是什么?”高进发现了茶几上的一袋子照片,“你母亲大人来过了?”
“唔。”
“速度还真是快。”
“你既然看见了,就挑一挑,都是我妈给你准备的人。”
他大概翻了翻,“你帮我挑一个。”
“我可不管。”
“帮忙看一眼总行吧?”
“你不帮我我凭什么帮你?”
高进站在窗边,不与她正面交锋,一边吃苹果一边往外望。
陈缘忽然把窗户打开,一阵风鼓进来,呛了他一口。
“你不冷啊?”高进问。
“我热。”
陈缘砰一声关了卧室的门,不出来了。
高进看着窗外。
六楼,视野宽阔。楼下来来去去的身影都看得清楚,确有那么几个神神秘秘,来来去去,漫无目的,贼眉鼠眼。
高进想了想整件事,拿起桌上的一沓照片去敲她的门。
陈缘打开门,眼神不太友好。
“帮我挑一个。”
“你自己没长眼睛啊?”
“你不是女人吗,女人看女人才准确。”
陈缘目光落在他的手中,随便抽了一张出来,“这个。”
“行。那我就给你妈打电话了。”
“高进。”
“嗯?”
“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怎么?”
“上回我在302看见徐丽穿着男人衣服。你们俩要是男女朋友就别让我妈费那个劲了。”
“没有。”
“徐丽真不是你女朋友?”
“是谁也不能是她。”
陈缘仔细想了想,“那好吧,你看好了就告诉我妈。”
“你妈不说给我找房子吗,找到了没?”
陈缘停住脚步,手扶着门手,“找到了,都找到了。你自己跟她说吧。”
“好,今晚我就搬走。”
陈缘攥着门手回头。高进目光相迎,她垂下眼睛,“好,把钥匙给我留下。”
他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钥匙放在桌上。
陈缘回到卧室,靠着门,站了许久。
*
高进躺在她的双人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灯。
她有一颗少女心,灯上点缀着许多红色的桃心。她活得很精致,屋子里的各处细节都能充分地证明这一点。
她的衣柜里整整齐齐,该横的横该竖的竖,竖排挂着的最右边那件外套,是他给买的。看样子是只穿过那一次就没动过了。
打开床头灯,屋子里拢着昏黄浪漫的灯光。高进摘掉手表,放进她床头柜的抽屉里,与她的手镯放在一起。
夜里十二点半,窗外电闪雷鸣,狂风不断。
高进穿戴整齐站在窗边,这么糟糕的天儿,外头连个鬼影都没有。他如今这番光景,也实在不至于被人盯二十四小时。盯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烦也烦死了。现在的年轻人实在不如他当年敬业。
临行,高进在门口折返。
陈缘的房门没锁,轻轻一拧就能打开。
她没拉窗帘,许是一个人有些害怕,若不是为了防他,她可能真的不需要拉窗帘。
她是注定活在阳光下的人。
站了一会儿,双脚先于意志地走进去,走到她床边。
千不该万不该,他还是来到她身边。
她和他不同,她永远有好觉睡,睡得沉了碰也碰不醒。
指尖在她的脸庞游走,刻画她温暖的轮廓。
他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头电闪雷鸣,像在为他送行,五年前也是这个样子。他走的时候,总是在下雨。
跨出这一步,他也就不想回头了。
高进走进雨中,很快被雨淋个透。
*
陈缘忽然醒了。
她起床看看窗外,随后开灯到客厅。
主卧室的门开着,陈缘有预感,他已经走了。
来到门口,里面床铺整齐,他的私人物品一件没留,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陈缘坐在床上,手心压着床单,像是还有温度。
什么时候走的?
走,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外头下这么大雨,天气这么糟糕,为什么偏偏要走,有那么着急吗?
醒了,睡不着了。想着找点事情打发时间,陈缘从床头柜里拿出电子书。然而,在电子书旁边,放着她的手镯,还有一个手表。
拿起手表的一刻,陈缘有些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