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冬季漫长,寒风凛冽。怀河本是自狱法山上浡浡流淌而下,河中?鱼成群,但到了眼下时节,小河在大地上已成玉带一般,又冷又硬没了生气。晌午时分,冰河上晃动着来了三个人影,是三个在冰面上穿着皮袄小心走动的农夫,其中一位黝黑矮壮,扛着一把石锤,另外二人则提着石斧,背着篓子。三人不时停下脚步,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脚下的冰河。
这扛着石锤的矮壮的农夫名叫泥鼻,他这个名是他的母亲见他生下来没有鼻子,于是随手用泥巴给他捏了一个鼻子按了上去,儿子便有了泥巴鼻子,泥鼻也就有了泥鼻这个名。
泥鼻又走到河面一处,蹲下身来,透过河面向河底细致望了一阵,然后一副熟手的样子,用手拍了拍冰层,说道:“咱砸这,这儿薄。”说罢,泥鼻便带头和一起来的两人抡起手中的家伙,对着冰面砸了起来。
三人片刻不歇,轮番砸了好一阵子,冰面被砸开了如盆大的洞。其中叫木瓢的农夫说道:“今年真是邪了,打这么深了,这冰都快把石头崩成圆的了,还没望见出水。”
泥鼻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皮帽,说道:“快了,快透了,继续砸!”
当三人继续使着蛮力砸冰时,从远处来了一少年,少年穿着脏旧肥大的黑色皮袄,手臂缩在袖筒里,整个一人只从皮袄上露着脑袋,面颊两侧被冻得通红,并没有戴帽子。蓬乱的头发随风飘舞着。
少年来到三人身边,看了看正被三人砸着的冰窟窿,说道:“泥鼻叔,木瓢叔,石瓢叔,你们且先不要砸了。家父让我过来跟你们传话,村里有人上狱法山逮野鸡去了。”
泥鼻听少年这么一说,吃了一惊,撂了石锤说道:“有人上山逮野鸡去了?!”
少年:“是。”
木瓢:“咱这连砸了数十日都不见得砸开冰河,都弄不上鱼来,肯定有那不耐烦,又想吃顿荤的呗。”
泥鼻:“那山可去不得,谁那么大胆?”
少年:“羊蛋,二蛋”
“俩傻蛋。”泥鼻嘀咕着就往少年来的方向走,走了两步转过身来对着木瓢石瓢招招手,示意一起回去。
木瓢也撂了石斧,跟着泥鼻边走边说:“再不济,也上不得山呐,他兄弟俩的胆儿长的也忒肥了。”
石瓢对着少年说道:“珂,有劳你传话来了。”说罢,也一同回去了。
这来传话的少年名叫奚珂,和砸冰的三人同是狱法山下困村的村民。村子里大多数的人都是这边陲野夫,没有姓氏,而奚珂虽也无氏,却有象征贵族的姓,不止如此,奚家几代人在村子尽做些木具,十分受用,因此奚姓一家稍受他人礼待一些。只因奚珂的父亲双腿折了多年,所以奚珂年纪轻轻,早已担起家中巨细。
见三人匆忙回去了,奚珂小心走到冰河上,轻跪在冰窟窿边,伸着头向河底探望起来。探望一番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正准备起身时,冰层之下忽得发暗了,然后是整个冰河也随之暗了下去,奚珂愣住了,不太相信眼前的景象,是不是云的影子,他抬头看了下天,灰蒙的冬日阴天,并无云朵。低下头,巨大阴影的从冰层之下映衬着,阴影似乎在流动,随着波动在逆河而行,片刻间,这巨大的阴影又快速的移向远处,消失了。
奚珂定了定神。慌忙抓起了木瓢丢下的石斧,站了起来。又丢掉石斧,飞快转身向村中走去了。
羊蛋,二蛋一人提着两只野鸡回到村子里,逢人就说,山上的野鸡满地跑啊,用了网子,好抓的很。
泥鼻听闻羊蛋,二蛋回来了,喊着木瓢石瓢兄弟便去往他们家了。离着老远便喊道:“你们两个傻蛋给我出来。”
正杀着鸡的二蛋听见是泥鼻的声音,起身说:“泥鼻哥,今儿捕着?鱼啦?”
“不说鱼的事儿,你这野鸡是不是你们兄弟俩上山去逮的?”
二蛋:“是啊,咋了?”
泥鼻:“你兄弟俩傻啊,去山上逮鸡。”
二蛋:“去山上逮鸡咋了,山上鸡才多呢。”
泥鼻:“谁不知道山上鸡多,可那能去吗,活腻歪了啊?”
二蛋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我逮我的鸡,我活腻歪了,我就想吃肉,赖你什么相干。”
泥鼻正色说道:“你要想吃荤,在山下怎么逮都行,谁都不管,可你们跑山上去就不行。”
二蛋的哥哥羊蛋听到门外对话,推门出来说道:“怎么就不行了?”
泥鼻见羊蛋出来了,稍微缓和了些口气,继续说道:“村里的老规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太危险,不光你们危险,真招惹了什么全村都跟着危险。”
羊蛋:“哪有什么危险,你看俺兄弟俩不好好的么,还逮住了四只大肥野鸡。”
泥鼻:“这村里的老规矩都敢不遵了?难道连那山上的山挥都不怕了?奚老爷子常说……”
羊蛋打断了泥鼻的话,说道:“别提奚老木匠和山挥,他腿都折了多少年了,能知道个啥。再说了那山挥谁见过,就是奚老木匠自个上山摔折了腿,非说见了山挥,竟吓唬人。今年大寒,河都冻透了,连一条鱼尾巴都没捕上来,不逮逮鸡,那干啥去。”
木瓢见泥鼻面露怒色,感觉羊蛋说的也确实有些许道理,便插话道:“羊蛋哥,泥鼻哥也是遵村里的老规矩,也怕出事怕真招了什么邪怪不是嘛,没肉吃没事,咱别出了险不是?”
二蛋:“出啥险?还邪物,真是劳烦你们操心了。”
泥鼻压制怒火,举手指着二蛋:“你,你们兄弟俩,要再去山上,死在上面便好了,可别连累了俺们。”
木瓢见泥鼻有些火气上来了,急忙劝着泥鼻往回走。石瓢见哥哥和泥鼻走了,跟了两步,转过身对羊蛋二蛋说道:“二位哥哥,可要听村里老人的话。”
二蛋嘿嘿一笑,说道:“这仨,弄不出鱼来,见人家逮着野鸡了还眼红呗。”
羊蛋:“可不就是,还不就是怕那些瞎扯的谣言,不敢上山罢了。”
往后几日,困村的村民依然无法破冰捕鱼,羊蛋二蛋兄弟俩又去往狱法山上逮了又肥又大的野鸡,村里人无不羡慕,越来越多的人看着眼红,终是抵不住野鸡肉的诱惑,按耐不住,也渐渐有人开始前往山上逮野鸡去了。
奚家屋内,泥鼻立于奚珂父亲奚拘的床边,叹了口气,说道:“羊蛋二蛋不听劝阻也就算了,现在弄得整个村子都不安分了,都想上山去了。奚老您看怎么办才好啊。”
奚拘仰坐在床头,有些虚弱又黯然的看着泥鼻把话讲完,而后开口道:“泥鼻,明年收了粮,带着你家夫人孩子,往南逃了去吧。”
泥鼻听奚拘这么一说,不禁一惊,说道:“有这么可怕了?”
奚拘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泥鼻接着问道:“莫非已经惊动了山挥?”
奚拘:“山挥照此下去肯定是会给招惹了,除此还会有更大的凶险。”
泥鼻:“什么更大的凶险?比那山挥还可怕?”
奚拘:“那天让珂儿传话给你们,完了珂儿自己在冰上向下看有没有鱼,他说看见从河底游过一条比云彩还大的鱼影。”
泥鼻瞪大了眼:“比云彩还大…那是…,竟有那么大的…”
奚拘:“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但是珂儿看到了什么是绝对不会骗人的。无论是什么,那么大的身形,怕是凶大于吉啊。”
泥鼻:“是,奚珂这小子话虽不多,但是为人处事实诚,他说的必然不假。奚伯,你说万一真出了什么恶兽,咱这小村可如何是好啊。”
奚拘:“不要想那么多了,顾好自家,早作打算吧。”
泥鼻唉声叹气的与奚拘又聊了几句回家去了。
奚拘待泥鼻告辞回家后,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夜晚,奚拘招呼了奚珂和妻子松枝。于床前说道:“贤妻,珂儿,如今人们就为了几只鸡,不遵古训犯险上山,怕是非要招惹到山挥,我看还是早做打算,离开村子吧。”
松枝听丈夫这么一说,也不禁一惊,说道:“良人,这生活了咱几代人的地方了,怎么能说走就走,你暂且不要这么悲观吧,兴许招惹不到山挥,兴许明年人们就不去山上了,兴许…”
奚拘摇了摇头打断了松枝的话,然后说道:“哎难道你忘了我的腿是怎么折的了,这才几年,人们就都不吸取我的教训了。山挥岂是那么好惹的。”
奚拘说罢又看了看奚珂,继续说道:“珂儿见到的怕是比山挥凶险的多。”
松枝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一家之主,听你的。咱们什么时候离开?可离了这村子,咱去哪儿”
奚拘:“不是咱,我废人一个,就不拖累你们母子俩了,明年收了粮,你们就去往南边吧,珂儿也长大了,到了那边先给珂儿…。”
松枝急忙打断了奚拘的话,说道:“我们母子俩?将你留下,我们走?那怎么行,我们一走你也没人照看,岂不是要饿死在这床榻上了,咱家谁也不能少。要不就还是不走了,看看咱村那些人到底弄出什么动静吧”
奚珂此时突然说道:“父,母,无论发生何等凶险之事,孩儿都守护在二老身旁。”
奚珂与父母三人抱作一团。
北地短暂的春日渐已逝去,夏日里奚珂比以往锯了更多的柞木,在院子里摆弄着。
北国秋天很快来临了,刚刚收下粟米,泥鼻便匆匆忙忙的来到了奚家,见到奚珂在院中依旧对着木条木板的鼓捣着,也就没与他搭话,径直走到屋门前,拍了拍门,道:“拘伯,我要走了,来跟您告别了。”
屋内传来文弱的声音:“进来说吧。”
泥鼻见到了依旧是躺在床头的奚拘,略带泪腔的说道:“拘伯,眼下收了粟米,我携贱内犬子决定要走了。”
奚拘点了点头,道:“下决心出去可不容易啊。”
泥鼻低着头,说道:“哎,也是被逼无奈,现在不去山上逮野鸡采果子都被当成傻子了,连木瓢都拉着石瓢上山去了,我真不明白。现在全村人都觉得我傻,我也不想待了。”
奚拘:“泥鼻,村子里还能有你这么一个坚持自己的人很难得。”
泥鼻:“坚持不下去了,果然还是走了最好。反正家丁人少。”
奚拘:“你打算去往哪里?”
泥鼻“往东南,绕过那些山,听说那边蓟国的蓟城和燕国的燕城都不会有狄人袭扰,往那边去。”
奚拘:“嗯,往燕国好。那边可有远亲?”
泥鼻:“出了这祖祖辈辈活着的狱法山一圈,就没什么亲戚了,更别说那么远的燕国了。”
奚拘听闻后没有做声。泥鼻问道:“拘伯,你何时动身?”
奚拘抬起头来望了望泥鼻,又低下了头,道:“我废人一个,长途跋涉也只能拖累松枝和珂儿。我想只让她俩走,他们却也不肯。”
“哎。”泥鼻感叹道。
两人一番感慨唏嘘。
奚拘:“泥鼻,一路多多保重,以后有缘。”奚拘犹豫了一下竟没有说出再见。
泥鼻接着说道:“拘伯,您老好好保重身子啊。”
泥鼻红着眼睛辞别了奚拘,从屋内出来,站在门口抹了抹泪。看到奚珂正在看着自己。忙强颜着说道:“珂儿,可要照顾好令尊啊。”
奚珂点了点头,说道:“泥鼻叔,一路保重,有缘再见。”
奚珂目送泥鼻走远,又俯下身子做起了木具。
奚珂本寡言少语,自泥鼻家走后,也是因为村里的有些人总在背后议论他和他的父母。说他们愚昧,故弄玄虚,甚至说奚拘吓走了泥鼻一家。奚珂自此也更加不爱和村子里的人说话了。只是每日自顾自的伐些木头,专注的做着他的木具。
终一日饭后,奚珂略显兴奋的坐到父亲床边,说道:“爹,还记得您教我做的独轮推车吗?我给重新设计了一番。做了个两轮车。我背您去看看?”
奚拘:“两轮车?好,看看”
奚珂将父亲背到屋后小院,一辆双轮木车赫然停放在院中,车子两侧各是一个直径约约两尺的木轮,车轴之上做了平斗。
奚拘见到此车后说道:“珂儿,你这做的可是小了些的兵车?”
奚珂惊讶道:“这是兵车的模样?”
被奚珂这么一问,奚拘想到,珂儿自小生长在这狱法山下,因南方晋国与中山国都受山戎狄人袭扰苦不堪言,也无力发兵讨伐山戎,这边陲村落自是没见过兵车。而戎人游牧至此又惧怕山中邪异,从不靠近。村子也一直过着半隐世的生活,珂儿莫说是兵车,连兵都没有见过。那对于这兵车也只不过是听村里人和自己说起过而已。想不到他竟自己摸索着做了一辆。
奚拘很少见奚珂喜形于色,但听到自己一说兵车,奚珂还是显示出了很大的兴趣,虽说奚珂做的两轮车与兵车还有不少差距,但奚拘还是说道:“是的。这就兵车的模样。”
奚珂听父亲这么一说,微微扬起了嘴角,背着父亲围着两轮车又用另一种眼光打量起来。
奚拘在儿子背上,仔细观察着两轮车,指着车轴,车毂处,说道:“这几处,是车的关键,即使你精心雕磨,用了上好的木料,也难保能用得长久。”
奚珂问道:“爹,那真正的兵车是怎么做的呢?”
奚拘:“在那几处,是铜制。还不止有铜制,还有更好。”
奚珂:“竟用铜制,真是精妙。”
奚拘从衣襟内拿出了一支金属小物件交到了奚珂手上,说道:“给你吧。”
奚珂接过这个小物件,拿在手里,这如拇指般大小的物件像是个牛首,却有三只犄角,中间一只犄角直且长一些,最奇特的是牛的眼睛,是中空的,与牛颈处相通。
奚珂被这独特的物件很是吸引,目不转睛的问道:“爹,这是哪里得到的?”
奚拘:“是你祖父留下来的。先父走的早,我那时小,也并不懂得这些。原本还有不少,现在只有这一个了,给你吧。”
奚珂小心放进了衣襟。
父子两人继续探讨着木车。而天色渐渐有变。
起风了。起了大风。
风突然呼啸而来,猛烈的西风,卷起沙尘,且越来越大。
奚拘望着屋顶被吹飞的茅草,对奚珂说:“珂儿,速把你母亲叫回家来。”
奚珂:“爹,是不是…山挥来了?”
奚拘:“不清楚,但这股风,确实和当年的感觉很像。”
奚珂忙将父亲背回屋内,去找母亲了。奚拘在屋内听着屋外风声越来越紧,飞沙走石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不禁想起当年为找寻制作木器的良材,涉险去往了狱法山脚下,行至一处怪松林时也忽的刮起了如今日这般的大风,大风之中隐约见到山挥,惊恐奔跑跌下山来…
此时,屋门大开,沙尘从门外卷涌而入。是奚珂和松枝回来了。松枝顶着风沙将屋门关实。奚拘见原是他们母子二人回来了,问道:“在外面可听到了什么声响?”
松枝:“除了大风,也没什么声响,良人,你不要紧张。”
奚拘:“不是紧张,是这风来的反常。”
急风持续肆虐,天色也渐暗了下来,待天色已全黑了下来,风依然不见停歇,甚至在这秋日的夜晚越发变得凄厉了。
奚拘见到这情景,在床榻上直了直身子,对奚珂松枝母子二人说道:“你们母子二人过了今晚,黎明时分速速往南走吧!这番情景定是山挥要来了。”
奚珂:“爹,若走,咱家人一起走,那两轮车子便是我为您做的。”
奚拘与松枝这才明白,原来奚珂这些日子以来,天天辛苦制作的木车就是为了逃难时能带上父亲而做的。
奚珂:“爹,有了两轮木车,我便可拉着您,也带着咱的粮食了。”
奚拘看着奚珂,听儿子这番话,红了眼眶。说道:“路途崎岖,即便有车,我也会拖累你们母子。你们,准备准备快离开这吧。几日如若没事,再回来找我便是。”
时至后半夜。大风中传来了些许混杂的声音。起先是几声犬吠,然后零星的犬吠声一齐消失了。再往后,是人声?是撞击声?还是笑声?声音在风中被吹的零散。奚珂警醒,走到门旁,将耳朵贴到门缝处听着。从门缝溜进的,有人声,是人的哭嚎声。有撞击声,听不出是何物,只觉得撞击急快,似乎并不是太大的物体。当然还有那笑声,瘆人的怪笑。
奚拘:“珂儿,快把门窗封住。”奚珂见父亲也已经醒了,在床上正看着自己。
松枝也下了床铺和奚珂一起摸黑将屋内桌椅物件堆往屋门窗处。正当松枝将一把木椅堆到门上时,“噹!”门响了一声。屋内三人被这声响定住了一般。“噹!噹!”又是两声更大的闷响。这时松枝下意识的问道:“谁?”但松枝刚说出这一个字便后悔了。瘆人的笑声忽的在门外发了出来。
奚拘急压低声道:“谁也不是!快封好门窗!”
松枝感到了巨大恐惧,慌忙悄声堵上了门后坐到了丈夫跟前。奚珂则悄手悄脚的继续将些小物件堆挤到窗口。门窗封上,过了良久。
怪异的笑声似乎远去了,奚拘才又低声说:“不要再出声了,挨到天色发亮,你们赶紧逃命去吧。”
一家三口在黑暗和惊恐中煎熬着,人的哭嚎声变得更加清晰,那怪异的笑声也越发瘆人。直到几丝晨光从屋门的缝隙射进,这一切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天亮了,逃,你们快逃!”奚拘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奚珂急忙挪开门口的物件,从门缝向外看了看。打开了门,狂风夹杂着沙尘立刻涌满了屋子。奚珂眯着眼又望了望门外,迅速转身到床上背起了他的父亲。“珂儿,你放下我吧。”奚珂并未搭话,只是背着父亲,拎起行囊,对母亲道:“娘,跟紧我。”
顶着狂啸不止的西风,奚珂母子二人迅速将奚拘和行囊物件安置妥当,奚珂在前拉车,松枝在后推着向南行去。
在村子里奚珂家并不是最南头的几户,南边还有几户人家。当奚珂吃力的走到一户人家附近时,发现这家人已不在屋内了,只有门扇被风狠狠摇摆着。奚珂回头看了看父母,看到二老正用胳膊挡着风沙。奚珂加紧了步子。
还没走出几步。奚珂眯着眼睛,看到前面地上似乎趴着一个人。奚珂没敢停下脚步,拉着车子朝着那人继续前行,直至车子走到了那人身边,奚珂定眼一看,是木瓢叔。木瓢的脑袋被一个石块砸开了花,一条浓暗的血迹洒到了土地上,沾着血的石块落在一旁。看着石瓢的脑袋,奚珂感到有些反胃。咬了咬牙,继续用力向前拉着车子。没有再回头看父母。
风沙狂乱吹的奚珂睁不开眼睛,他估摸着沿着这条泥路,只需再走二十步,便过了最后一户人家了。但就在这时,那瘆人怪异的笑声出现了。笑声在奚珂背后的风中包裹着,迅速的靠近了过来。
“珂儿松枝,快别拉车了,跑吧!”奚拘对奚珂和松枝喊道。
“娘,咱顺风推!”奚珂朝后喊了一句,便掉转车把。车子朝向东以后,顺着风刹时便快了起来。奚珂也不像刚才一样吃力拉车,小跑起来,两轮车剧烈的颠簸着。奚珂顾不得其他,只道是尽力的去跑,极力拉动车子快些带着父母快点离开这凶险境地。
但那笑声并没因为奚珂跑了起来而远去,不过片刻之间,怪异的笑声已然迫近,几乎就已到了奚珂所拉的车子上了。
奚珂听得笑声近了,只顾顺风拉车快走,却是猛然发现眼前道路竟被被一条大河截断了!奚珂急停下来,定眼看去,正是怀河在这风沙中不为所动的奔流着。奚珂恍悟,刚刚只顾急忙顺风逃走,却不想东面却是尚未结冰的怀河。没有路可逃了,奚珂只觉逃到了死路,一条难以逾越的障碍就横在那里。
就在这发现怀河停下车子的片刻,不及奚珂回头与父母说。他忽觉得后颈和耳根一热,似有什么洒到自己,而眼前又好似一簇鲜艳的花瓣从飘过。
却是传入耳中的是血肉崩裂的声音。
正是奚拘在车斗中被飞来的石块一击击碎了头骨,血浆崩裂,洒落奚珂耳根。狂风将溅出的血吹撒成了朵朵花瓣飞过奚珂眼前。
奚珂松开车把,转身看到了车斗里父亲的惨死。顿感眼眶鼻腔都胀满了血,而大脑却一片空白,身体也几乎凝固一般。
山挥在风尘中现身,一只,两只,三只。三只巨猿般身形身披黄色长毛的怪物,长着红彤彤,似猿却有獠牙的凶恶的脸面,正发出着如怪异笑声般的凄厉啸叫。
“珂儿!”松枝大叫着从车旁站起,不等奚珂有所反应,便绝望的用最大力气将木车推向了奚珂。
“抓住车!”奚珂被母亲这猝不及防的一推,连车带人直滑下河坡,径直冲入了怀河。奚珂本能的抓住木车,可木车势大力沉,将奚珂又压向水底。几番挣扎,奚珂才将头露出水面,回过了神来,呼喊着母亲。
再看刚刚跌落的陡坡,只有三只山挥望着河水发出那特殊的吼叫,却不见了松枝。
“娘!”奚珂绝望的叫着。“珂儿!”奚珂见母亲从坡下的水中露出了头,呼喊着他的名。奚珂心头方安,对松枝喊道:“娘,快游过来。”松枝惶恐的边叫着儿子的名,边吃力的向着奚珂这边游来。
风依旧劲吹着。河岸上三只山挥停止了瘆人的怪叫,一闪没了踪影。奚珂抓住浮起的木车板,向母亲迎着划水过去。奚珂只不过划了几下,又再抬头瞄了眼河岸陡坡,就这一瞄,奚珂登时全身都凉了。三只山挥又出现在了原处,只是不同于刚才,现在每只山挥都举着自己的长臂,那臂端如人手一般的掌上握着石块。
奚珂忙对着母亲向喊话,但只是刚刚张了口还未出声。石如流星,一串血花飞溅,奚珂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头部中了山挥这精准的一击,当即在水上停止了游动。
奚珂顶着巨大的悲伤,抑制着已经夺眶而出的眼泪,本能的猛吸一口气,将头扎向了水中。“嘭!”水花四溅。
“嘭!”漂浮的木车被击破。
奚珂憋着气,就躲在木车之下,怀着难以承受的悲痛随水流漂远了。
d看小说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