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班主任将信将疑,毕竟全班同学众口一词地说有富家公子买凶杀人。李猎水再跑了趟无名山小寺庙请陈洗禅帮忙后,彻底搞定了学校方面的事。
柳行风和李猎水下了飞机,按照商量好的先回了趟家,林惠美见到儿子平安无事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惊喜交集,拉着他打量了老久,才乐呵呵的招呼李猎水进屋,后者一身黑色西装,显得很有绅士风度,让柳行风心生警惕莫非此人对老妈有甚企图?林惠美虽从没见过这位大剑客的面,但兰心蕙质开口就叫“李先生请进”,然后笑眯眯的泡了杯普洱给他。李猎水受宠若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林惠美没见过喝茶都如此豪爽的,愕然一怔,掩口微笑,到厨房准备弄几个凉菜招待客人。
柳抱朴从书房中走出,见到李猎水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目光复杂的转到儿子身上,多少含了几分欣慰,谢苍生已经致电跟他把事情说明白,知道儿子在北京九死一生的他当时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巴掌,如果当初打听明白点,又或者是当初肯在父亲面前低个头……
男人总是象征性的把脸面摆在第一位,通透如柳抱朴,磅礴如柳圭年,都挣脱不开这条铁律,而柳行风见到老爸后总觉得不自在,多半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他从小到大都有些跟父亲对着干的意思,老爹对他的要求只有三条,他却无一例外的全部违反。从小柳抱朴严禁柳行风看武侠小说,可他却偏要去看;柳抱朴要他在以浙大或者复旦为进军目标,他却偏要偷偷把北大填成第一志愿,就算没录到也是选择南下广州而不是在家附近;柳抱朴要他别谈女朋友,他却偏偏不可救药的堕入爱河。他并不是对柳抱朴有偏见,相反他很崇敬父亲,可越是崇敬,心里就越想凭自己的力量达到父亲的高度,可每爬一步,却越觉得遥不可及,父亲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他的身前,为他遮风挡雨,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可他却嫌这座山太高,挡住了他渴望阳光的双眼。
从杀手于陆的口中知道了当年父亲也曾被逼到无路可走,柳行风对于老爹的感情越发复杂,不仅仅是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也不仅仅是一个男人的好胜心,而是一种感动。
柳抱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道:“平安回来就好。”
柳行风犹豫一会,还是忍不住道:“爸,在北京我没遇到爷爷,伏龙菩提也没被解除,谢苍生爷爷也跟我说过爷爷是怎样的人……”
柳抱朴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一如既往的淡定若素,仿佛他早就洞悉一切,他轻轻道:“我做父亲的没本事,二十年来,对这祸根没半点法子……”说着轻叹一声:“小风,你不怪爸爸吧?”
老爹从来都是温和而严厉的,柳行风没听过他这样对自己说话,连忙摆手,柳抱朴见状微微一笑,道:“你也长大啦,谢老师既然把事情都告诉了你,你也明白我和你爷爷各自的立场,说到底我们或者都有错,也或者都没错。你已经成人,今后的路怎样走,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有一点你必须听我的。”
柳行风一怔,道:“什么?”
柳抱朴道:“你先回答我,你真的决定要学武么?”
柳行风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好。孩子,我问你一个问题,记得你小时候偷偷读水浒,我为什么骂你么?”柳抱朴叹一口气,道。
柳行风想了想道:“你说那本书精神可嘉,但诲淫诲盗,不适合年轻人读。”
“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我不准你看,你到底还是看了,我举一个耳熟能详的人物,武松,你说说这人的生平。”柳抱朴缓缓坐下,端起林惠美泡好的茶饮了一口。
柳行风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读过这本书,现在回想起来,还能记得七八分,于是笑道:“武松清河县人,自幼父母双亡,由大哥武大郎养育成人,因为杀人,避祸江湖,后来借着酒劲在景阳冈打死老虎,被阳谷县县令招为都头,在任期间,****潘金莲和西门庆合谋害死武大郎,武松为兄报仇,杀死这两人,然后被发配到一个什么州…”
柳抱朴打断他道:“孟州。”
“呃,呃,是,是孟州。在孟州,武松义薄云天,醉打蒋门神,帮助施恩夺回快活林,却被和蒋门神有所勾结的张都监和张团练陷害入狱,然后武松大开杀戒,血溅鸳鸯楼,把张都监满门老小杀了个鸡犬不留,手书‘杀人者,打虎武松也!’,让人大呼痛快……”
柳抱朴冷笑着打断他道:“你很痛快?”
柳行风一怔,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暂且不说当时的社会背景如何黑暗,只就事论事,就拿血溅鸳鸯楼一事来说,张都监,张团练和蒋门神伏诛,这事也就算了了,可武松却把张都监家夫人、孩子、奶娘、丫环、养马人全都捅死,共计杀死男女十五人众,这种气往上冲就灭人满门的事情,你看的很痛快?”
柳行风讷讷不语,柳抱朴又道:“人在怒火上冲的时候,很难控制理智,即使是平常最聪明最理智的人,到了那一刻也会被仇恨占据心头,只想着出尽胸中一口恶气。武术格斗的技巧,在乱世有大作用,武松那个年代边境动荡,内忧外患,学武无可厚非,可现在太平盛世,小风,你学武做什么?也想动不动就灭人满门?”
柳行风被这番话说的闷声不吭,好半晌才回了句:“现在也不见得是太平盛世…”
柳抱朴一拍桌案,喝道:“不是太平盛世?那你从小读书的安逸环境是哪里来的?中国十几亿人的温饱问题谁解决的?”
林惠美站在丈夫身后,对着柳行风一个劲的使眼色摇手,示意他不要忤逆老爹的意,柳行风闷着不说话,心里却持相反观点,认为自己绝不可能蜕变为杀人狂魔。
李猎水坐在一边大是尴尬,这对父子和和气气的倒还好,一争吵起来,浑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你们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嘞。”李猎水心里嘟囔道。
“爸,你有什么要求?”柳行风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要学武功,我不反对,跟谁学,我也管不着。但侠以武犯禁,做独来独往的所谓大侠,我决不允许。现在你必须答应我,学成之后,你得为国家服务,去部队,去警局,甚至去当某些领导人的保镖,这些才是武夫正途,加上你学历不算低,文化水平也高,将来外放或者转正,都是一片坦途。小风,你心地宽厚,上位后要时时刻刻存着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忘乎所以,像十年前被处死的江西副省长胡长清,那就是血的教训。我是纪委书记,将来可别让我查到你头上。”柳抱朴目光如电,缓缓说道。
柳行风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前半段还可以说是苦心孤诣全为自己考虑,后半段却让他心里一片冰凉,他气充胸臆,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当警察,当兵,还是当保镖,说好听的是为国家服务,为人民服务,说难听点,就是时时刻刻处于父亲的监督之下,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林惠美嗔怪地拍了下柳抱朴额头:“你这人真是,小风根正苗红,从小乖巧听话,怎么会违法!”
柳抱朴微微冷笑:“我怕的就是根不正苗不红,小风,今天做父亲的把话撂在这里,你也知道爸爸是怎样的人,将来要是被我发现你做了什么违法犯纪的事,别怪我亲手把你扭送到公安局去报道!”
柳行风气往上冲,大声道:“爸,到部队还是去警局或者当保镖,现在说还太早,不过你放心,如果你儿子做了什么犯法的事,不要你动手,我自己去自首!”
柳抱朴冷冷望着儿子,道:“这样就好,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希望你以后会时时把我的话记在心头。”
李猎水瞠目结舌,心想谢苍生说的真他娘的不错,柳家三代人一代比一代拗,柳抱朴平时和和气气,可现在每句话都锋芒不露却处处锋芒,厉害,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