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脚步声慢慢响起。
洋房顶层豪华套间大门外走进一个男人,很普通的一张脸,灰色衬衫灰色长裤,以及一双扎人眼的黑色布鞋,就好比一个浑身笔挺黑色西装的男士脚下穿了双白袜子一般。
男人习惯性微微佝偻着腰,脸上挂着和和气气的笑容,右手抓起龙精虎猛一条大汉的青年狭长双眼一眯,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笑意:“你就是那个林爷?”
男人作了个揖,笑道:“韩二公子这话差矣,林爷何等人物?我这种人也就配给他擦擦鞋。”
青年“哦”了一声,右手高举那人,走到真皮沙发边一屁股坐下,道:“让姓林的亲自来跟我说话。”
这话就像抛了枚重磅炸弹在那堆手持精良装备的人群中,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大汉叫道:“应老大,这小子太他娘的狂了!”
男人脸上笑容不减,挥手示意大汉后退:“韩二公子在京城那是第一流的人物,可惜,这里毕竟是杭州。”
“那我不配和姓林的对话?”青年眼皮子都不抬,反问一句。
男人向前走两步,轻轻吐出两个字:“不配。”
青年脸上青气一闪,嘿嘿冷笑两声,霍地站起,扬起右手一挥,近两百斤重的汉子被他举手间掷了出去,姓应的男人不动声色的跨上两步,悄无声息的伸出手掌,在那劲装汉子的肩膀上一推一捺,那人晕头转向的落地,姓应的男人微笑着一拍那人背心,忽然神色一变:“二公子好漂亮的点穴神技!”
“郑玄庭是韩家姻亲,我保定了,你们要动他,大可以现在动手。”原本依这青年脾性,听到“不配”两字,少说大闹一场把这堆狗腿子打个落花流水,不然绝不罢休,可是那姓应的男人一手内劲,着实让他起了戒备之心,所以他只说“我保定了”而不是“韩家保定了”,不得不说心思细密,谨小慎微。
姓应的男人叹道:“韩二公子要保的人,我们如果还不放,就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了。”
“应老大!”许多人脸上浮起不甘心的神色,叫了一句。
“可是,林爷的确下了斩草除根的命令,唉,唉,没得说,我应道儒不才,斗胆与二公子搭搭手了。”应道儒佝偻着腰,笑容淡定。
青年脸色一变,回头看了一眼郑玄庭,眼中不乏厌恶之情,但仍是和声道:“表姑父,你们先出去,我来和这位应先生过过招。”这个姓郑的…哪里值得表姑姑如此倾心相待?不过,表姑姑当年待我最好,纵然她芳魂远去,纵然很难保住她这脓包丈夫,也要尽力一试!他现在就怕对方不顾一切击杀郑玄庭,否则,任自己武功再高一倍,也无法带着个胖子在枪林弹雨里逃脱性命。
郑玄庭唯唯诺诺,哆嗦着就要往门外走去,方雅芸紧随其后,应道儒哈哈一笑,一个倒骑龙式,闪身在郑玄庭身上拍了两拍,后者顿时定在当场,青年一惊,身如大鸟般纵起,左手骈指如剑,向应道儒点去,右手则如雄鹰展翼,抓向郑玄庭,应道儒双拳如龙,一拳架开青年右手,另一拳则和青年凌厉无方的一指硬拼了一记,“噗”的一声闷响,应道儒醋钵大小的拳头上多了一个血窟窿,他厉声喝道:“开枪!”
十几把装了消音器的84式7.62毫米微型手枪对准丝毫不能动弹的郑玄庭身体开火,一阵闷响,郑玄庭声音卡在喉咙里,连叫都叫不出来,“咚”地仰天栽倒,鲜血汩汩流出,浸得红色地毯一片酱紫。
青年见状大怒,闪身一晃,一把抓起方雅芸,运劲往门外掷去,方雅芸如同腾云驾雾般飞出老远,待落地时却稳稳站住,她头也不回,连忙往楼下奔去。众人待要向青年开枪,却被应道儒喝止:“你们不是对手,都出去!我来对付他!”
十几把手枪就想干掉韩凤歌?未免太儿戏了些。
众人闻言一愣,带着那为首的劲装男人一齐往门外退去。韩凤歌眼中怒火烧炽,这个男人一直示己以弱,纵然自己再谨慎再小心再不沾人间烟火气,也是免不了生出一分轻敌。他心计武功俱臻上乘,看到十几个手持枪械的大汉闯入房中,便已知道,这种情况,要救郑玄庭逃出去,简直难于登天。所以他擒贼先擒王,把那个黑衣劲装的男人抓住,然后故作狂态假装不知道林惠龙大名,让人投鼠忌器之余,更生两分胆寒,平添三分怒气,他就好趁虚而入。眼见成功在即,孰料又来了个穿布鞋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似乎才是主要人物,一出场便让他有力无处使,无论是猛烈强攻还是闪躲腾挪抑或是虚张声势,对方只守住要道以不变应万变,自己要逃,可以,可同时带上郑玄庭,不行。
如果这个叫做应道儒的男人,把主要火力放在自己身上的话,那么还有三分机会成功救走郑玄庭,可对方丝毫不给他机会,一把就拍封郑玄庭“大椎”“肾俞”两处大穴,挡过自己两招后,喝令开枪,而自己招式用老,哪里还有余力去救郑玄庭?
好厉害的人物!
韩凤歌见郑玄庭已死,一怒之后反而淡定下来。
应道儒脸上依旧挂着无害的灿烂笑容,只是腰杆子不自觉的直了起来:“素闻韩二公子深得已故李银桥老爷子真传,武当九宫应道儒请教高明。”身形一晃,脚踏九宫连环步,沉肩横肘,对准韩凤歌腰际一个猛厉侧击。
武学中有“手到步不到,打人不得妙;手到步也到,打人如拨草”的谚语,步法之妙,就在于腰腿合一,集浑身之力于手臂之上,至于如何把臂上力道打在拳掌指之间,便在于“肩使臂,臂使肘,肘使拳”,练武功练到一定程度的人,出手就有噼里啪啦一阵骨骼脆响,这就是做到那九字要诀而有的现象。应道儒明显是个中里手,招式步法衔接浑无破绽,只是左拳被韩凤歌一指戳伤,一拳换两指,这笔交易做的失败,所以现在抢先出手,试探韩凤歌余力。
韩凤歌左手食中二指指端骨骼被应道儒内劲震碎,至今疼痛难忍,所以以右手迎敌,挥手如鞭,狠狠一抽,应道儒神色一变,不敢硬接,九宫连环步转动,腾挪跃开。韩凤歌大踏步走来:“太乙化柔十八肘的功夫不是龙门派的么?”说着太极拳展开,出手便是单鞭、炮锤这等悍猛功夫。
“青莲白藕是一家,李银桥老爷子亦是武当门下,何分彼此?”应道儒依旧笑容不减,步法转动,绕着韩凤歌急速奔走,韩凤歌不敢怠慢,双足快速走动,始终保持与应道儒面对面,两人交手都是一触即退,太极拳是武当绝技,太乙化柔十八肘与之相较则逊了一筹,但应道儒胜在步法精妙,腰马合一,肩臂圆融,浑身浑无破绽,便是以韩凤歌眼力之高功力之强,也不敢妄动。
太乙化柔十八肘是以道家所传之“河图、洛书、四象、八卦、九宫”为理义,参以“阴阳长降消长”、“五行生克制化”的原理,辅以步法、身法、拳法和肘法,端的是厉害非常。韩凤歌太极拳则以不变应万变,出手便有雷霆之威,京城武师见之无不慨叹有当年神龟三分气象,但也只是三分。
两人对峙十来分钟,只斗了四招,但只这四招,韩凤歌便知道,自己固然能以命搏命击杀眼前应道儒,但也必然功散脱力会被守在门口的一堆人乱枪打死。应道儒也知道,今天输在以拳硬拼对方铁指,如果对方搏命,自己必死无疑,但袖中镖绝技也能要了韩凤歌的性命。两人抬眼一望,好像心有灵犀般同时后退,韩凤歌扬声道:“姓应的,这几天好好守在林惠龙身边,叫他小心项上人头!”说完,一脚踹开窗户,往下一纵。
应道儒微微苦笑,杀个过气的小小富豪,也惹了这么大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