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的心计好深。
他之前的那个喝水动作,起到了很好的迷惑作用,只这样一个细节,就足以让柳行风葬身大火之中。
那一盏并不大的油灯摔碎,灯里的油很多,溅出老远,火顺着地上一条线路燃到木架旁,又是“哗”地一下,蹿起老高的火苗,火苗触及香案,如同毒蛇一般又缠上去,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佛像旁的木架和香案上,也被于陆抹遍了厨房做菜用的清油。
柳行风不会抛下谢婳,他会想办法救她,所以他必死。
按道理说,不到一升的油根本无法有如此威力,但实际却恰好相反,大火熊熊燃起,这间大殿阴冷潮湿,地板上的,木料点燃后一股浓浓的烟雾涌来。
柳行风转到佛像背后,谢婳被吊在佛像背后,双脚离地,长长秀发披散开来,脸色惨白,原本光洁的手背上满是血痕,应该是攀爬时落下的伤痕。她已经晕了过去。
忽然,佛陀座下莲花也涌起一阵大火,这里也被抹上清油。
柳行风感觉到心抽搐似地疼,他不顾火势,一脚踏上被点燃的木架,帮谢婳解开手上紧绑着的绳索,横臂把她抱下,见前门火势正大,就要往殿后小门走去。
谢婳在这时悠悠转醒,用力扯了扯他的衣服,咬着嘴唇虚弱道:“后门不能去,不能…”
柳行风一怔,他没问为什么,只是望了望那已燃起熊熊烈火的大门和渐渐烧着的大梁,进退维谷。
柳行风再一次感受到了于陆用心之细密险恶,那木架和香案是唯一可以借力踏上解救谢婳的东西,一旦被火烧垮,他将再不可能救下谢婳。而于陆单只在这两样东西和佛像背后抹上清油,意图很明显,就是要你顾此失彼,要救人,就必须立刻爬上去,否则谢婳将会被烧死,而这段时间,足够大门口那并不旺的大火蔓延开来;要活命,也行,谢婳就此香消玉殒,而我还在门口布置新的陷阱等着你。
门口那株老树,那块石碑,都有可能是于陆手中的杀人利器。
一环扣一环啊…
谢婳发现自己躺在柳行风怀中,本来的害怕和恐惧霎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她觉得就算是这样死也很不错。
“后门有什么?”柳行风忽然咬牙道,不能再拖了。
谢婳轻声道:“是一个类似于沼泽的湿地,踏错一步就可能陷进去。”
兑上离下,阴阳龙战,柳行风和谢婳对视一眼,脑中不约而同掠过那天卜出的卦辞。
莫非真是天命?
灵台中,魏长卿道:“徒儿,望气之术的精义,在于看清事物的虚和实,如今火势,你可看出什么?”刚才和于陆交手,间不容发根本不允许魏长卿出言指点,现在这位大宗师终于再度发话。
柳行风大喜,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师傅,往哪里走?”
魏长卿道:“往正西北方走五步。”
柳行风抱着谢婳走到那个位置。魏长卿又道:“在这里等二十秒,再往右前方走六步。”话音刚落,柳行风原先所在之处,那个木架轰然崩塌,房梁上掉下一小块铁钉,恰恰掉落在刚刚走过的路途中心。
柳行风静待时间流逝,心中默数到第十三下时,丹田忽然涌上一股刚猛异常的真气,瞬间肆虐到他全身上下。柳行风“啊”的一声惨叫,仰天栽倒。
伏龙菩提。
魏长卿推算的日子本在两天后,现在却提前发作。
谢婳挣扎着爬起来,扶起柳行风,急切问道:“你怎么了?”
柳行风头上豆大汗珠滴落,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伸出手指,道:“往…往右前方走六步。”柳行风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这穷途末路上竟使不出半点力气,莫非只能等死?
他心中不平之气顿时涌了上来,凭什么?那个姓于的要杀我,我就死给他看了?他忍不住大叫一声,努力拖着他往前走的谢婳顿时一惊:“很痛么?你、你到底怎么了?”谢婳急的快哭了,她从小到大被父母宠着,经受这样的惊吓,能撑到现在已属奇迹,但被柳行风这么一吼,她心中的委屈、不平、恐惧等等情绪骤然迸发,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她竟趴在柳行风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柳行风却忍住全身剧痛,凭着一股绝强意志,颤悠悠的站起身来,全然没注意到,灵台中那股浩然神意巍巍然腾起。
你要杀我,我偏活着走出来给你看!凶卦又怎样?命运又怎样?他骨子里一股硬气腾起,丹田运力,竭力和那菩提大能相抗,竟然恢复本力,抱起谢婳,一步,一步,在烈火中缓缓前行。
那股博大神意顿时消了下去。
魏长卿嘴角噙着一丝欣慰笑意,指点着徒弟一步一步走出破庙。
他能撑下去。
人人都有傲骨,往往于不可能处爆发。
武功的确是用来强身健体的,也的确是用来修身养性的,但更多的,却是用来反抗,用来奋起的。
走到门前,柳行风面容狰狞,右手抱着谢婳,伸足抵在滚烫滚烫的门上,猛力一踢。
一股大力突然袭来,柳行风被击倒在地,压在谢婳身上,他浑身内气骤然一散,伏龙菩提猛烈劲气四溢,他脏腑受创,吐出一口鲜血。
一根烧着了木头掉下,柳行风下意识的想避过,但想到身下的谢婳,连忙伸出仅剩的右手一拨,火在他手臂上烫起一溜水泡。
以手撑地,他冷冷注视走进来那人,是白云索道上碰到的陈上才,后者明显被伏龙菩提真气震了个措手不及,柳行风右手搂紧谢婳,状若疯魔的奔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