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
练功房内,赵宗炜垂首站在一位老者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哼,柳老乌龟还是那个王八性子,把头缩在硬壳里隐匿不出,想阴人?”老者看起来七十来岁,身形高大,在房中反复踱步,神色阴鸷,忽然道:“你看清楚了,那个龟孙子用的是太祖长拳?”
赵宗炜半是恭敬半是惧怕的说道:“是‘坐金銮、临天下’的架势,‘上青天’的身法,九三‘君子’心法,孙儿练了二十年的拳,绝不会看错。”
老者眉头紧皱,半晌才道:“宗炜,韩凤歌回来了没有?”
听到韩凤歌三个字,赵宗炜面肌微一抽搐,随即道:“韩二公子方面没有消息传来,据说他上个月出了慈相寺就进五台山,然后再没出来过。”
“上官家那方面怎么说?”老者眉头皱的愈发紧了。
赵宗炜道:“爷爷,上官家说柳家与他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老者闻言怒极,一拍桌案,喝道:“跟柳乌龟井水不犯河水?上官采薇这女人也配?”
赵宗炜噤若寒蝉,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柳行风是虚张声势,可偏偏柳行风架势身法都是太祖长拳嫡传,抑且气度从容,绝类名家子弟,这虚实之间,他实在拿捏不准。柳家和赵家的恩怨,他做小辈的不清楚,他只知道当年那个人的霹雳雷霆手段,抗美援朝战场上美军将军头颅不翼而飞,陈赓大帅的亲自褒扬,全因此人而起。几度想问为什么去招惹这么强大的敌人,却怕了脾气越来越暴躁的爷爷,一个不小心就吹了和上官婧的婚事。
所以他宁愿沉默是金。
老者忽然坐下,道:“宗炜,你继续守着那龟孙子,前后都要把守周道,但别靠近,柳乌龟最精暗杀之道,也别有所顾忌,多带几个人,他要再出来,一枪崩了他,老子就不信了,柳乌龟死了孙子还能缩头!”
赵宗炜硬着头皮应命而去。
“赵家如今家大业大、枝叶繁茂,******加******的人一起,要动赵家也得掂量掂量,狗娘养的乌龟儿子王八蛋,你发狂又怎么样?你扳不倒的。赵苍然今年七十八岁,行将就木,嘿嘿,这份大辱我铭记于心四十几年呐,你既然不肯出来,那我就用我一条老命换你孙子的贱命,让你柳家从此绝后,值!”等赵宗炜走了之后,老者喃喃自语道,眼睛里的阴狠果决,让人不寒而栗。
然后他十分熟稔的换上一套黑色劲装,摸出一柄手枪,打算趁夜深入柳家老宅,打死柳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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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饰彩纹的墙壁上悬挂着八大山人的一幅《眠鸭图》,一尊铜雀在书桌上傲然昂首仿佛百禽之王。这间稍嫌昏暗的书房内,女人旗袍束身,静静翻看一本《纳兰集》。她大概有三十多岁,又似乎只有二十多岁,端起茶杯轻轻啜饮的姿态足以让任何雄性惊艳。
“你不恨柳家?”男人推门而入,随后懒洋洋的靠在黄杨木躺椅上,有些玩味的问道。
女人目光不离《纳兰集》,淡淡道:“问可及,当年萼绿华。”声音腻中带涩,婉转中带三分果决,软洋洋的,令人神为之销,魂为之夺。
“萼绿华堂是你一生伤心之地,如今情形,当然不及。”男人半玩笑半严肃道。
女人抬头,冷电一般的目光扫过男人,有如封冻万载的寒冰,半刻之后又化作一泓暖暖清泉,她站起身来,道:“伤心人眼中一切事物无不伤心。鸿渐,你着相了。”
被称作鸿渐的男人眼光直视这个他本应该叫小姑姑的女人,丝毫不避让,他带了一种肆无忌惮的野性,笑道:“旁观者清,我未必着相,你未必不着相。妙莲花说试推详,这八年你从来不敢往深处去想,因为你怕。”
“我怕什么?”
“你怕他,也怕藏在他背后的那个人。还…还怕我。”男人有些急促的喘气,站起来,走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揽她的腰。
嚓。鸿渐的手背出现一道白痕,忽然迸出鲜血,洒落在地。
女人轻盈旋步,躲开鸿渐强有力的双臂,右手两根手指夹住半截锋利的刀片,她寒声道:“鸿渐,再有这种事发生,莫怪我取你性命。”
鸿渐慢慢平复下呼吸,平静的望了一眼腕上伤口,半是苦笑半是自负的道:“普天之下,我只有在你一人面前才会失去理智。就算是晴儿因我而死的时候,我这铁石心肠也是八风不动。小姑姑,呵呵,小姑姑…这些年我杀人无数,眼光不差,看得出来柳乌龟七成没来北京…我最近又接了一单生意,如果你真不忍心,希望能有机会帮你完成。”
女人望着鸿渐缓缓离去的背影,手指一甩一抖,刀片有如巨弓开利箭般激射出去,竟然全部没入紫檀木打造的房门之内。
“你…你再提起他,我真会忍不住杀了你的。”
女人猩红的舌头在结白齿缝间摩擦,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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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之中,柳行风正运功调息,刚刚那一式手刀几乎耗尽他内力,可说是强弩之末,任谁都能轻松取他性命。有《胎息经》能与天下真气相融的至柔专气,更有通晓百家武功的魏长卿,模仿出来的太祖长拳惟妙惟肖,连赵宗炜都给瞒了过去,但他甚至没来得及得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再出不去了。
他或许应该庆幸,有赵宗炜这么位一线纨绔出现,不然还真不容易惊走各方势力。
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表现的从容不迫,否则下一刻就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所以他坐在院子里大树下安然盘膝练气,心里却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出得去,不用等人来杀他,四五天后粮食用光,也得饿死。
魏长卿的六识极强,但却被柳行风这具躯体所限,所能知觉不超过十二米,根本不知道远处是否有人盯梢,不然的话事情也好办的多。
柳行风想过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柳抱朴或者林惠龙求救,但远水难救近火,就算是搬来了救兵,也未必能真救得了他,魏长卿分析说,柳行风四方团团作揖的时候,他感觉到十几个抵达练气血境界的高手埋伏在一旁,呼吸悠长绵密,这么多高手配上枪械,就算是林惠龙手下那些个牛逼烘烘的三帅九将齐至,搞不好还是全军覆没的场面,所以他只照常打电话向父亲问好。其实他并不知道,对方根本不敢踏进胡同半步。
现在的情形,用穷途末路来形容,未必不合适。
“行风,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闲话我也不多说,我这就传你望气之术,能领会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我说一段心法,你且记着。”接下来魏长卿滔滔不绝,说来字字珠玑,柳行风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还是凭借比较强大的记忆力,反复听了两遍,给背了下来。
“很好,你领悟了几成?”
柳行风老老实实的答道:“半成不到。”魏长卿叹道:“也难为你了。望气之术属神虚法门,神者藏于躯壳关窍,虚者起于无中,天生万物,皆有神意,练神返虚,谓之大道。你瞧那惹人烦厌的苍蝇,莫看它小小一只,其实它的神意极强,你随便伸手一指,它便能感应到你的气息,嗖的飞走。又看那水里的游鱼,只须有石子投入泛起涟漪,只须它在两丈之内,就必然惊走。天上飞禽,地上走兽,都有极强的感应能力,这种相互之间的感应,便是‘神’。”
魏长卿这么一解释,柳行风恍然大悟,却仍是感觉玄之又玄,于是问道:“那‘虚’是什么?”魏长卿道:“‘虚’自无中来,道门所谓太虚之境,儒家所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佛家所谓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大概都有些味道。‘虚’的学问,精要在‘防微杜渐’四字上,你读过《易经》,可明白天下事何以为天下事?”
柳行风道:“天下人纷纷扰扰,各生事端,遂有天下事。”
“那天下人为何纷扰?”
柳行风一怔,好半晌才道:“人心有贪欲,有****,各式yu望纷飞,天下人于是纷纷扰扰。”
魏长卿道:“你能有这份体悟,两日之内,望气之术可有一成火候。”顿了一顿,又道:“一件大事,是由许许多多的小事环环相扣而成,而这一件件的小事,相互影响相互决定,我只须破坏其中一件,这件大事便所谋不成。‘虚’的神通,便是赠你一双太虚之眼,洞悉阴阳万物,对手每一个细小动作,都将在你眼中无所遁形,然后干净利落的防微杜渐。”
柳行风听得连连点头,魏长卿又道:“同理,一招武功,则是由迈步、推掌、横肘、击拳、伸足等等动作组成,你若是能一眼看出这招关键在何处,望气之术就算成功了一小步,如果有本事抢先出手先发制人,那便算是小成。”
柳行风问道:“那大成是什么境界?”
“非你所能窥测,莫生无妄之念。这两日只消你能把望气术练至一成火候,除非对方搬来机关枪扫射,否则你定然能逃出生天。你且先照着我传你的心法修炼,然后运功于眼,记住,要用心眼去看,找一只苍蝇,用手指对准它,它飞到哪儿,你的手指必须跟着指到哪儿,不是让你被苍蝇带着走,而是让你依照心法学着预测它毫无规律杂乱飞行的轨迹,明白?”魏长卿谆谆告诫。
柳行风第一次如此透彻又如此模糊的领悟“气息”两字的含义,在危机四伏的逼压下,他振作精神,开始踏出迈向武道巅峰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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