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神谕权杖的那个时刻,一股奇异的、温暖的气流自卡蕾忒脚下升起,柔柔的自下而上绕旋在她的周身。
她那精秀的裙摆,一头美丽的金色长发便随着这股气流优雅的飘扬,伴着零零落落的晶莹雪花,使她看上去确如一位高贵的天神临世。
“神祗们,请你们安心,我以提坦神族的至上荣耀发誓,此生……定会为人类、为我们大家共同期许的幸福,安宁而战!”
卡蕾忒感觉浑身充满了神奇的力量,内心诸多不安、畏缩的情绪一扫而光。她手持神谕权杖,微微扬起下颌对几位神祗的元灵庄重立誓,神色坚毅、沉定。
对面,辞世神祗们的元灵欣慰的笑了。
“好!好!一切拜托你们了……卡蕾忒,最后提醒你一件事……”
辞别之际,赫米斯的元灵传来最后的意念波:
“大神宙斯变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有朝一日你们父女见面,你要务必当心!”
“……我记住了……”
卡蕾忒伤感的点点头。几位神祗的元灵所放射的洁白圣光此刻越发微弱,她清楚他们存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雅典娜的元灵看看荷西,释然的微笑:
“好了,神代我对特洛依、对人类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如今终于可以赎罪了……”
维纳斯的元灵望定卡蕾忒,神色凄然而不舍:
“卡蕾忒,这一世我们大家相处的时光好短暂……愿下一世,我们提坦神祗……不再为毁灭与伤害而生!”
带着眷眷和不舍的表情,元灵们在泣不成声的送行中逐渐散去的身影。
愿下一世,我们提坦神祗……不再为毁灭与伤害而生——
卡蕾忒呆呆的持杖立在雪地里,脑中,维纳斯悲凉的心声反复不停,戳痛了卡蕾忒的心房。她一遍又一遍的自问:
是啊!我们,到底为了什么选择再次重生?
今生,究竟是谁正在偿还谁欠下的债?来世,谁……又将欠了谁——
各自稳了稳情绪,四个同伴最后意见一致:
即刻动身离开!
卡蕾忒与荷西需要回到荷家收拾,于是他们和柏修、阿尔提弥斯定好,半小时以后,大家还在这个空场集合,一起动身再寻隐蔽的场所栖身。假如隐去神力源的气息,不再使用法术,像个普通的人类那样生活,他们相信一时半刻奥林帕斯那边还无法发现他们几个的行踪。
——
“不行,我不同意你们离开!”
荷家,荷西的母亲得知儿子再次动身离开的消息后大力反对,冲上前来直接夺了儿子和卡蕾忒的行礼箱。
“有我老太婆在,今天你们哪里也不能去!”
“妈,您这是干嘛——”
荷西心里起急冒火,可是嘴上偏偏不能和自己的父母透露半点实情。
此时此刻,荷西的父母的状态看起来比荷西更加急燥。
问不出两个年轻人为何突然要走,问不出他们将要去哪里,甚至问不出他们何时还会再回来……
老两口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前一分钟一家人还坐在一块有说有笑的吃年夜饭,后一分钟就糊里糊涂穿越到了儿子与他们辞行的场景。
所有不满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而卡蕾忒自然被当做是所有矛盾的焦点。
不用多想,荷西的母亲认定了儿子突然决定离开的原因肯定是和这个异国的洋妞有关,说不准就是她的主意。
她和她带来的两个朋友都是希腊人,他们的国家才刚出了重大事件,他们不记挂着亲人,想要立刻飞回国去才怪呢!可是,干嘛偏要拉着我们的儿子啊——
心中一想到这,荷西的母亲不由对卡蕾忒怨声怨气指责起来:
“我说姑娘啊,你们两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身处北方多年,荷西的母亲早已入乡随俗,一张口就是满口纯正的京腔:
“你自己说说,从住进我们家,我们全家都把你供起来,从没亏待过你吧?我老太太生怕你吃不惯睡不好,委屈了自己更委屈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天天好吃好喝好伺候着你。我们从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可是你不能吃抹干净以后,再在我们老两口心窝子上插一刀吧?刚过除夕,你就要带走小西,你考虑过我们老两口的心情没有啊!”
“妈,你说什么呢!”
荷西听出老太太的话并不好听,没等卡蕾忒解释什么,抢先反驳:
“这是我的主意,和卡蕾忒无关!”
“你的主意?你一年才回家几次?当初你执意要去希腊留学,我们不想让你抱有遗憾,顺了你的意思放你出去了。可是你却认识了这个女人,最后搞得狼狈不堪的回国,学业废了不说,还在国外惹了一身的麻烦,你现在还听她的话,说走……就抛下你的父母不管了……”
荷西的母亲悲戚交加,说着说着哭了出来。
“伯母……”
卡蕾忒窘困不已,见状想要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却因极是无地自容,不得不把含在口中的话吞了回去。
荷西的父亲反感的瞥了她一眼,闷声叹了口气,对儿子道:
“小西,你跟我来!”
卡蕾忒看着荷西随他父亲进了书房,爷俩把房门一关,不知要谈些什么。她虽然担心荷西会因为她收到父亲责备,可又不敢贸然闯进去为哥荷西开脱,内心万分忧愁。
客厅就剩下荷西的母亲,与坐立不安的卡蕾忒。
荷西的母亲端坐在沙发上静了几分钟,心里的怨气逐渐消退了。整了整鬓发,她再次与不知所措的卡蕾忒交流起来。这次,她说话的口吻明显柔和了许多。
“姑娘,抱歉刚才我的态度不太好,只是你不该带着小西一声不吭的动身啊!其实啊,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注意你,我总感觉你心里藏着事情,不愿意对我们说。
你该知道,我家只有小西一个独子。自打他考出了国,一年到头就没在家待过几天。我们老两口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儿子能踏实住下去,可是没想到,刚过大年初一他就要和你瞒着我们老两口偷偷走。
孩子,你也是个快做母亲的女人了,我这个当妈的心情,你能理解吗?”
“是……我能懂,能懂……”
卡蕾忒被老太太一番语重心长的倾诉搞得生出无限感伤,鼻翼酸酸的翕动几下,她赶忙低了低头。
“念在我这么尽心照顾你的份上,姑娘,今儿个你能不能对我老太太说句实话,你与小西到底惹了什么麻烦,非要突然离开不可啊!?”
“伯母,您可别这样说。您这样,更叫我这个晚辈……没脸面对您了!”
卡蕾忒不敢向满是急切期待目光的老太太那面看,始终低着头,仿佛做了罪恶滔天的错事,正在俯首认罪。
也对!先前甩了人家的儿子,如今,又要拐了人家的儿子,难道不算是罪恶滔天的错事吗……
不忍荷西的母亲伤心难过,卡蕾忒思忖一刻,断断续续说道:
“伯母,我在国外惹了很多麻烦,而且已经把荷西卷入其中了。眼下如果再不离开,很可能会将你们牵扯其中。商量再三,我与荷西才要悄悄离开,我们并不是存心要您和伯父伤心啊!”
“姑娘,那我问你,你们说的惹了麻烦,可是做了杀人放火的恶事了?”
“伯母,这怎么可能?……大概您在国内也有了解,荷西和我在希腊遭人陷害,曾经闹出过一段很大的绯闻。据说,这次的媒体又要来寻麻烦……”
为了让荷西的母亲放心,卡蕾忒信口编造。
听了她的解释,荷西母亲高高吊起的一颗心总算落下去了。宽慰的笑笑,她道:
“既然不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的事就不算大事!就算是天塌下来,只要全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啊!”
“伯母……”
“姑娘,你还年轻,我毕竟还是过来人,见得事比你的多。我告诉你啊,假如有一天世界末日了,那时任凭谁都是躲不过去的。与其漫无目标的逃走,怯懦的自裁,都不如一家人抱团在一起,该干嘛干嘛,平静的享受最后的时光……”
“伯母……”
“相信你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那我先去忙早饭……”
荷西的母亲起身,转头看看窗外的天。
早上五点半多点,这个时间,北京的天还黑得很。
“该说的不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们还想走的话,那也要等到天亮啊!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习俗是亲友走动串门,互拜早年的日子。你们再陪我们老两口吃个饭,给荷西的父亲拜个年,再走不迟。”
卡蕾忒诧意的抬头,却看到一个孤单、微驼的背影缓慢的走去了厨房。
这一刻,卡蕾忒完全哽咽了,疲累的内心溢出无可名状的感动。
伯母,你们一家都是善良的好人。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们全家,保护所有善良的人类度过劫难……
……
“小西,你心里还有她,对吗?”
书房里面,荷西的父亲一坐下来,对儿子开门见山的问。
荷西当然清楚父亲口中提到的“她”指的是谁,于是笃定的回答:
“是,我爱她!我的心永远属于她!”
“即便她曾经背叛了你,甚至像现在这样怀了别人的孩子,你也不会动摇内心的选择?”
“是!”荷西双目直视父亲,仍然用力点点头:
“爸,你和妈一直在国内生活,很多事情没有身临其中,根本不会了解卡蕾忒的苦衷。对她当初的决定我从没有心存怨恨,更不会因此改变对她的感情。现在她落难了,更需要有人在她身边照顾她、支持她。即使将来,她依然不会接受我,我也会想一个亲人那样守在她和孩子的身边,关怀她们……”
“哎,臭小子!平时不言不语的,关键时刻还真有点北京爷们仗义憨厚的劲头!”
听了儿子这一套一套的肺腑之言,年近五十的“老顽固”居然莫名的感伤起来。
他苦涩的笑笑,使劲拍了拍儿子的双肩。
认真看着儿子年轻、纤俊的一张脸,他感觉他的儿子真的长大了、成熟了。作为他的父亲,这个一向行事严肃、刻板的文化人突然感觉无比自豪。
“爸,相信我,卡蕾忒是好女人,您和妈不要再对她心存偏见。儿子不孝,不能给咱们家带来任何财富、荣耀,唯有希望您和妈能够安度晚年,不再给你们二老增添麻烦。”
“你在说什么话啊!孩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才会真正明白做父母的心啊!你们幸福,就是老人最大的心愿。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无论贫富贵贱,都是最美满的生活啊!”
荷西的父亲心情极为激动,再无法说下去,迅速从书桌旁站起来转身背对荷西挥挥手:
“你去吧……别忘记安定下来后,给家里报个平安……”
荷西默默走到门口,悄然转身,却看见父亲正在偷偷的擦着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