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时坐在大殿中最上方的龙椅上接受万人的朝拜,玉冠上十二串的琉珠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了坚毅的下巴。
群臣中没有哪个敢直视他的容颜的,就连平日里最嚣张跋扈的二皇子如今也只能安安分分地跪拜。
“平身”
季书时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众人齐声高呼“万岁”。
季书时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感觉。
坐在这个位置,他想要谁生,谁就不能死,想要谁死,谁就不能活。
这种把所有人的性命掌握在手中的痛快感,让一向认为自己无欲无求的季书时一时间竟都有些迷醉。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多人争着坐上这个位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
季书时发现自己的想法突然变得危险起来,连忙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不让那种想法继续下去。
他并不是为了获得权势和至高无上的地位才坐上这个位子的,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为了活下去,现在,也依旧是一样。
下了朝,脱去繁重的朝服,季书时坐在柔软的垫子上,立刻有宫人上前来服侍,一举一动莫不符合礼仪。
他现在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不用担心秘密有一天会被发现,即使被发现了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得了他。
可是然后呢?然后他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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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音坐在房间里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红色的蜡烛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明天就是他和林思祁的成亲的日子,可满怀心事的他哪里能睡得着
镜子中的人面若桃花,肤如凝脂,一颦一笑,顾盼生兮,玉音呆呆地看着,直到“嘭嘭嘭”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那人敲门的声音很大,像是泄愤般,似要把门都砸坏了。玉音心生不满,皱着眉头去开门,看到门外那人时却是一惊。
“啊,是你?”
门外站着的正是和他见过几次面的方文林,此刻方文林身上一股子酒味,冲得很,脸颊红彤彤的,衣服也有些凌乱。
按理说哥儿不该在晚上和爷们见面,尤其是要出嫁的哥儿,可方文林是林思祁的弟弟,玉音再怎么也不会拒绝他。
“二公子,你怎么来了?该喝醉了。”
方文林醉得站都站不稳,玉音想上前扶着他,却被一把拂开。
“不要你假惺惺地装好人!……不要你扶……”
方文林用力把玉音的手推开,自己却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绯红的眼角带着水意,分外好看。
没有成年的哥儿和爷们是不易区分开来的,尤其是像方文林这般长得秀气十足的人,没少被认作哥儿,连玉音都觉得他长得的确好看。
“二公子,你没事吧?”
方文林坐在地上,没有理玉音,“哇”地一声抱着膝盖大声哭了起来,吓了玉音一跳。
“二公子?你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去叫人来?”
玉音以为方文林是哪里跌疼了,刚想喊出声,衣角就被人扯住。
“你这个坏人!”
方文林红着眼瞪着玉音,脸上的泪水肆意横流,鼻尖都哭红了。
玉音不解,又听见方文林朝他哭喊道。
“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哥哥?为什么?!……哥哥不要我了……呜呜呜……哥哥不要文林了……”
原来是舍不得方文轩啊……
玉音释然,也在方文林面前半蹲下来,柔声安慰道。
“我跟你哥成亲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呀,你不会失去一个哥哥,反而会多一个哥哥疼你。”
方文林拍开玉音放在他头上的手,用力地擦擦眼泪道。
“我不要两个哥哥,我只要文轩一个哥哥就好!……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走?我不要你住在我家!”
玉音愣住了,他看着哭的厉害的方文林半晌,微微蹙眉,抿着嘴唇道。
“文林,你是不是……喜欢文轩?”
“……”
方文林哭泣的声音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的慌乱,继而掩饰起来,但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掩饰得好,玉音看得清清楚楚,心蓦地沉了下去。
“文林,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们是亲兄弟。”
方文林这下终于不哭了,瞪着玉音,大声地道。
“哪里不对了?!我就是喜欢哥哥怎么了,我就是喜欢!”
“……小时候哥哥身体不好,爹爹当时因为赔了买卖只顾忙生意……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努力地攒钱,就是为了给哥哥看病。
可是后来哥哥跟着一个臭老头走了,一走就是八年。八年以来,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法子多赚点钱的……
你以为我喜欢被别人叫什么‘笑面狐狸’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外面人都说我是‘财迷’吗?谁喜欢被别人那么叫?!要不是为了哥哥,我怎么会这样?
呜呜呜,我很努力地赚钱,赚了很多很多钱,可是哥哥回来后身体好了,也用不着钱,我做的一切都没有用了……
那没关系,哥哥身体好了就好,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打哥哥的主意?为什么?明明哥哥说不喜欢那些哥儿的,可他却要娶你了……”
“文林……”
玉音眼神复杂地看着方文林,一开始的一点恶感到这时也完全消散不见了,不过同是可怜人罢了。
“我用不着你的可怜,”
方文林咬着唇,语气从刚刚的无助又变成一贯的高傲,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来。
“我这里有一千万两,是我全部的家当,我全给你,你离开我哥哥。”
方文林把钱朝玉音的怀里一塞,死死地按着,不允许玉音拒绝。
玉音看着怀里的银票,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这人究竟还是个孩子,但这一阵子的苦笑不得过去后,满嘴满心的都是苦涩。
“文林,如果可以,即使给我全天下的财富,我不愿意离开你哥哥,可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局罢了,你不用这样,钱你拿回去吧。”
“局?什么局?”
方文林听不懂,玉音把银票重新放回方文林的手中。
“明天过后你就知道了……你该离开这里了。夜深了,天气凉,你又喝了酒,早点回去休息吧。”
玉音起身,不再管身后的方文林,方文林看着被退回的银票,不甘心地对着玉音的背影道。
“喂,你是不是嫌钱少?……其实我这里还有钱,我都给你好不好?”
“文林,你不是小孩子了,今天的事我不会对文轩说,也不会和任何人讲,你也忘了吧。”
门在方文林的面前阖起,清冷的月光下,独留下穿着青衣的方文林一人坐在庭院中。
方文林抱着自己的双腿,眼泪不住又地往下流,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
“如果哥哥用不着,那我赚这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小时候也没有人告诉我不可以喜欢自己的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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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思祁穿着一身红色喜袍,十里红妆迎娶白芷楼的玉音公子。
因为玉音自小便是孤儿,被白芷楼老板收养才得以长大成人,所以为了报恩,便把白芷楼当做了自己的娘家。
一早上的时候,林思祁便听下人们说方文林昨夜受了凉,身体不舒服不能参加他的婚宴,也不能见客。林思祁有些担心,想去看他,但又被人再三催促说会误了吉时,便没有去成。
林思祁骑着骏马走在街道上,身后是长长的仪仗队。
这个世界对成亲的讲究和古代男女婚嫁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哥儿不用戴盖头,头发用一根红色的丝带系好变可,再由结婚当晚自己的爷们解下,这叫做“解红”,是一种风俗。
还有就是哥儿成亲前一晚要住在爷们家,要“先入门”,避免“犯冲”。若是哥儿在这一晚身体发生不适,爷们家是不会娶的,因为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是冲撞了列祖列宗,不吉利。
玉音坐在花轿里,身子有些疲惫。昨夜本就没有睡得着,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便被人接回了白芷楼,一直准备到现在,连饭也没吃得上几口,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玉音掀开花轿的帘子朝外面望去,抬眼便看见了骑着马走在前面的林思祁,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手竟舍不得把帘子放下。
这次成亲不过是一场戏,他是自愿和林思祁做这一场戏的。不仅能帮他摆脱那个纠缠不休的人,还能完成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明明是应该高兴的啊,可现在这种甜蜜又苦涩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