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凤关!
一只信鸽落在红杉木造的窗前,吴璘大步上前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捉了起来,从信鸽的脚上轻巧地解下一个蜡丸,左右检查见蜡丸无恙,记号也无误,高声笑道:“兄长,金营有消息传来了。”
西北大帅吴玠端坐在帅位上细心的擦拭着跟随自己十余年的宝剑,以备不久能够亲临战阵杀敌,听得吴璘的叫唤,也笑道:“念念看看小甘鹏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甘鹏今年二十一岁,是一个孤儿,因为生活所迫,十六岁从军糊口。和尚原一战时,曾凑巧斩杀了一个万夫长,两个百夫长,立有大功。
吴玠见他为人机灵,便将他提拔为帐前亲卫,当时甘鹏不过十七八岁,由于营养不济,显得非常的小。
吴玠、吴璘两兄弟都亲热的称他为“小甘鹏”,不时指点武艺,兵法。
吴玠自从当年饶凤关一战吃了大亏以后,更加重视情报来源。
在半年前,有暗哨传来消息。关中之地的金人正在筹备粮草,吴玠立时察觉即将有战事发生。多方打探之下,得到了金国意图命完颜娄室再图川中这一消息。
吴玠深知完颜娄室之能,甚感忧虑。
甘鹏提议由他潜入关中投军,暗中为他们传送情报。
吴玠同意了这个提议。甘鹏并没有直接去投完颜娄室,而是投奔完颜娄室麾下的一个有勇无谋的将军撒白东。凭借不俗的武力,得到撒白东的赏识被命为十夫长。
他心思机敏短时内已经传出了许多有用的消息。
吴璘拆开蜡丸,轻轻展开密信,先粗略的扫了一眼,随即将眼睛瞪得老大,认认真真的从头看到尾,如此反复两次,哈哈大笑道:“太精彩了!实在太精彩了,兄长,您还是自己看吧!想不到那罗腾飞竟然神勇至此,厉害至此!了不起,当真是了不起……”
他话还未说完,吴玠已收回宝剑,劈面夺过密信。认真的看了起来,密信中将罗腾飞突围小径,峡口伏击,以及单骑拒敌等等战役写的清清楚楚,绝无任何不实之处。
最终吴玠也发出了一阵大笑:“打的确实精彩,经此一役,金兵士气必然大跌,大利我军以后战役。此刻已可确定他的身份无疑……”说道这里他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那罗腾飞气度如何?我等未放他入关会不会心生不满,暗自生怨。”
吴璘摇头道:“我觉得兄长这是多虑了,但看罗腾飞的表现便知。兄长弓弩相向之际,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和愤慨,反而果断的率部离去。显然已知兄长用心,明白兄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之下打开关城的,故而他理智的选择了突围。由此可见,他并非是一个不明事理之人。”
吴玠点了点头,反复看着手中的密信,怔怔地想了一会儿,肃然道:“既是如此,他应该会帮我们一起对付完颜娄室吧?”
吴璘神色一动,叫道:“莫非兄长打算将王壮士介绍给罗腾飞?”
吴玠点头不语。
过了许久,他方才说道:“唐卿,你看这密信有什么想法?”
吴璘如实道:“罗腾飞的能力不在兄长之下。”
吴玠摇头笑道:“你太抬举我了!”他也未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而是沉声道:“仅仅只看这几场小战,便可知罗腾飞用兵灵活大胆,大胆中还藏着细腻。他在战术上的水平,犹胜完颜娄室,他在战术上他可以治的住完颜娄室。那王俊虽是智勇兼备,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良将,但比之完颜娄室这类身经百战的名将却是不如,他未必能够在完颜娄室的手中讨得好处。只有让王俊接受罗腾飞的调遣,这样才能真正发挥那一千余忠义军的威力,对于当前战事取得最佳的效果。”
说着,吴玠看向吴璘,将他面色忧虑,有些不安,叹道:“愚兄也知道此举确实有些不妥,但最好试上一试。王俊通情达理,也许会同意也不一定。”
他们口中的王俊是蜀中的一个英雄豪杰,是氐羌族人。为人刚直不阿,侠肝义胆,自幼习读兵书,善于治军。还擅使开山大斧,威震蜀中,号称“王开山”是名震一方的好人物。但犹豫过于刚直便有了一个毛病,就是敢于犯上。
正所谓光棍的眼中揉不得沙子。
早年从军,起初是敢战士队官,即是敢死队的一个小头目,没品没阶,手下也就是五六人的屁毛小官。结果,因为当地制置使的战马失控,撞伤的一为老妇人。
王俊这个没品没阶的屁毛小官,直接站出来指责对方不应该随意将马匹停放在闹市中,伤及无辜百姓。
结果可想而知,对方是官至制置使,是当地军区统帅,岂是一个毛豆没有长齐的人能够批评的。此后,王俊的上司给了他无数小鞋穿,即便是利用大功也只是象征性的赏了赏,最后更是将他逐出了军营。
此后,王俊也多方投军,但他为人禀性如此。不断地犯上,不断的受到排挤,最终也惹火的王俊。这军他不投了,他在氐羌族中很有威望,召集了一百来个兄弟效仿东北抗金义士,组建了一支抗金队伍也跟东北抗金义士一样以“忠义”为命,号称“忠义保社”阻击金兵。
通过不断的战斗,王俊在西北威名远播,麾下聚集了一千余骁勇善战之士。金兵来袭时,吴玠正面以城池抵御入侵,而王俊他们却于后方袭扰断粮,多有建树。
吴玠多次意图招安王俊,想收编这支劲旅,但皆被王俊决拒绝。
故而,王俊麾下的这千余兵马皆是王俊一人的直系部队,而且不属于朝廷管制,突然间要求他们接受罗腾飞的调遣,显然有些问题。
吴璘之忧也在于此,但见吴玠如此说来,也觉得甚有道理,点头道:“我这就修书给王壮士,只是罗腾飞对于这里的地形不熟。他们可以从襄汉转悠到川中,指不定还能从川中转到巴蜀去呢,当让王壮士去哪寻他?”
吴玠也乐得笑了起来,沉吟片刻道:“依我估计,他们应该还在谢家集,他们毁断了通往谢家集的桥,也不晓得出山的道路。若是以往他可以闷着脑袋乱窜,不用顾忌其他。但此刻敌军在侧,他不可能乱走,给予敌人可乘之机。若罗腾飞是个有脑子的人,应当会在谢家集立足,然后广布斥候一来寻找出路,二来也是找寻敌踪。”
罗腾飞自然是个有头脑的人。
那日,罗腾飞领着麾下兵马歼灭了来骑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找一个地方安置下来,以不变应万变,以静来制动。
他们沿着道路向前走了一里,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座小型村庄,在村口的石碑上雕刻着“谢家集”三个宋字。
罗腾飞等人自是大喜过望,入得村中却发现村里以空无一人,显然是因为战事村里的人都提前撤离了。
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
罗腾飞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让麾下兵将在村里的屋舍中扫荡,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最多是在日后补还回来就是了。
村里的东西大部分的被带走了,实在带不走的基本上也都烧了。
想想也是,宋人恨金人入骨,他们怎么可能留下东西给金人用?
不过还是有些东西可以用的。
比如可以用来喂马的干稻草,还有刀、锄头、锯子等可以修建防御设施的用具,心细的士卒甚至还在一家大户的地窖密道中搜出了大批的稻米,足够他们五百人吃上半个月的了。想必是这户人家因为稻米太多,一时间搬运不走,又舍不得烧掉,偷偷藏匿了起来。
罗腾飞立刻让人将稻米煮了,吃了近一个月的干粮,他早就不知稻米是啥味道了。
他们一行人在谢家集住了六日,摸清了附近的地形,也选择好了撤向山里的路线,同时还在撤退的路上设置了诸多陷阱。
这日!
罗腾飞骑着乌云踏雪,带着小乖,外出散步,即是遛马也是遛狗。
罗腾飞脑中想着借下来的事情,眉头都拧在了一处。
他对金人恨之入骨,有金人可杀,自当不愿错过,自从知道金人来袭之后,他早有意帮助吴玠杀退这般金狗。只是,他话还没有出口,吴玠那家伙便将弓弩对着他了。
罗腾飞虽然明白吴玠的难处,但心中难免有些不岔。
更关键的是这里是山区,骑兵的优势很难发挥起来,以骑兵在山地跟步卒对战,绝非明智之举,是更可况他们只有区区四百多人,而他们的敌人却有十万。
罗腾飞此刻即有心杀金狗,却苦无实力,更气人的是:他不知道路线,想走也走不了。
在这种困境下,即便是罗腾飞,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来到一处山坡,罗腾飞看着四周黑蒙蒙的一片,环顾四周,才发现谢家集早已消失不见,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他吐出一口气,现在时日已晚,再不回去,将士们定会为自己担心。
如此想着,他掉转马头,准备回去,耳中却听小乖的口中传来的低长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