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眉无语,这什么跟什么就被软禁了?正欲发作,酒老板正好策马赶来,在客栈外面下马,见她与守卫起争执,将鞭子一甩,便上前喝斥,“怎么回事,你惹姑娘不高兴了?”
特么的这些都是你的人,装个毛啊装?
杨眉瞪了他一眼,气愤道,“我要出去。”
酒老板一滞,僵着脸笑了笑,“姑娘需要什么,我这就差人去买。”
杨眉憋着一口气,又说了一遍,“不要你买,我要出去。”
酒老板又道,“这两天飞着雪粒子,天气着实的冷,姑娘是何必出去受这个冻,要什么只管跟我说,包管给您办得妥妥的。”
杨眉抿了抿唇道,“我爱在什么天气出去是我的事,你赶紧让他们让开。”
酒老板露出犹豫的神气,杨眉心中便立时恍然,看来,还不是这位酒老板的主意,那么还能有谁?
酒老板陪着笑,又要再劝,杨眉道,“不管你们奉谁的命不让我出去,现在马上就去告诉他,就说我要出去,现在,马上。”
酒老板立时服软,踌躇一时,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做什么?”
“今日祭春,我要去逛花街。”杨眉咬着牙道。
酒老板便向旁边那护卫吩咐,“你去,请示府督。”
果然是他……
那护卫迟疑片刻,犹豫道,“刚才碧环姑娘说,府督吃了药刚刚睡下,命令无论何事,不得打扰——”
酒老板看了杨眉一眼,见她一副充耳未闻全不在意的样子,便仍然挥了挥手,道,“去请示府督。”
那护卫一时去了,不多时回来,手里握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啥,向杨眉道,“姑娘,咱们这就走吧。”说完便做了个请君出门的手势。
杨眉刚才出两步,便明白他说“咱们”是啥意思——守门的两位护卫兄弟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特么的身后跟着这么两尊大神,还逛个毛的花街?
杨眉着实无趣,然而好容易争取来的逛街机会也不能不用,便仍然沿着花街信步遛达,她还没在古代逛过街,很是被古意盎然街景吸引,着实感觉样样都是新鲜。
一时看到个捏糖人儿的,能照着人的样子给人捏小像,便凑过去让那老板给捏了一个,果然看着十分相似,杨眉大觉有趣,便与那两尊门神也一人捏了一个。
捏完正要付账,门神哥哥从荷包里掏出铜钱付了。杨眉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那荷包里装的都是铜钱,这是——知道她没钱逛街才不让她出去吗?
也忒伤自尊了。
……
三个人逛到傍晚时分,杨眉本着有钱不用白不用的做人基本原则,带着两位门神去当地有名的馆子吃了一顿饭,点了羊肉涮锅和飘香鸡。
那羊肉鲜嫩,鸡肉入味,直吃得杨眉大呼过瘾,心里不免疑惑那小二哥到底什么眼光,这么些好吃的,只推荐个莫名所以的酒糕。
三人回到客栈天已擦黑,杨眉吃得饱胀,本想在院中转悠消食,转眼看到四处齐整整的护卫便又放弃了——这么些人在这儿杵着,还有毛风景可看?
便与小二哥要了热水,打算洗洗睡了。
一时那碧环敲门进来,杨眉正在兑水,问她道,“碧环姑娘找我有事?”
碧环垂首道,“姑娘,公子有请。”
这位碧环姑娘什么情况?感觉客气好多啊……
杨眉只琢磨了一下便懒得再想,手里接着兑水,“跟你们公子说我已经睡了,没什么急事便明天再说吧。”
碧环抬眼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眉道,“还有事?”
碧环摇头,停了一时才往外走。
“等等。”
碧环站住,回头看她。
杨眉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问她,“他……你们公子身体怎样了?吃东西了吗?”
“今天好多了,午饭用了一碗粥。”
杨眉心头微松,点头道,“那看来是真的好多了。”
碧环回到房中,见那人靠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出神,被子便滑在腿间,忙上前把那被子拉高,劝道,“公子身体尚未恢复,应当留意冷暖。”
陈览推开她手,自行盖好被子,看她身后无人,皱眉道,“她呢?”
碧环道,“姑娘说她歇下了,有话明天再说。”
陈览默然。
碧环见桌上饭食未动,便道,“婢子伺候公子用饭吧。”
陈览摇头,摆手命她出去。
碧环咬着嘴唇想了半晌,低声道,“姑娘方才问起公子了。”
陈览垂在床沿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又忙握紧,收回袖中,好半日,才慢慢问道,“问我什么?”
“问公子身体怎样,吃东西了没?”
陈览只觉袖中那手抖得越发厉害,低头看着被上一圈圈花纹,“你怎么说的?”
“说公子午饭用了一碗粥。”碧环道,“别的没说。”
陈览耷拉着脑袋沉思半晌,“把粥拿来吧。”
碧环喜道,“那婢子服侍公子用饭。”
陈览摇头,“我自己来。”
碧环满腔热血一时冰冷,只得说道,“那待婢子与公子热一热。”
“去吧。”
这一夜杨眉很快睡熟,却十分知道自己已入梦中,她还从未有过在梦中如此明白自己在做梦的经历,感觉一半儿惊恐一半儿有趣。
只觉身旁云山雾罩,不多时仿佛自己正在一个园林深处,漫天粉色的桃花,微风一过,片片花瓣飘零,仿似弥漫着一片柔曼的纱笼,她漫步其中,足下便裹着飘落的花瓣,连足底也生出淡淡的桃花香气来。
转过几笼花树,她隐隐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她一听那声音便觉得自己从心底深出漫出喜悦来,仿佛等待这人已经三生三世,她所有这一路的奔波,便只为了这一个人。
她从花树冲穿插而去,耳听那人声音十分柔和,“这桃花酒要寻清明前后,取朝向东南方向的枝条,寻那花苞初初绽放的花朵,与白芷一同,浸入酒中,泡入时间却不能久,一月便足足有余,成酒汤清味美,待酒泡成,与你试试。”
杨眉只觉那声音熟悉非常,仿佛在哪里曾经听过,便拨开遮挡的花树,探头去看那人面貌,却见眼前一名男子领着一个稚龄小童立在花树下,那男子身形修长,正背对着她探手去摘枝头花朵,虽看不到面貌,那身形却十分清隽秀雅,举手投足,皆可入画。
杨眉只觉自己只要这么看着他,心中便能漫出甜蜜的滋味,更觉得自己只要能这么看着他,便能一直就这么看到天地洪荒,尽皆虚无。
那小童脆声道,“公子此前酿过桃花酒么,何处得来的方子?”
那男子道,“传说是天上蟠桃仙子的方子,回头与你尝了,看看能不能长生不老。”
小童疑惑道,“长生不老?真的吗?”
那男子仿佛笑了一声,便转过身来。
此人的面孔,杨眉从未见过,此时却仿佛早已熟知,眼前人肌肤晶莹,肤色极白,衬着一对凤目越发显得瞳仁乌黑,仿佛养着两丸黑水晶,顾盼间秋水生波,春风拂面,他立在那里只是微微一笑,便仿佛收容了一整个春天。
你——是谁?
杨眉只觉心头巨震,身边的景物便飞速退去,一时迷失在白茫茫的浓雾中,脑海中便只余一个念头:她一定要知道那男子,他是谁?
一时白雾缓缓散去,眼前慢慢清明起来,却仍是黑沉沉的黑夜,杨眉仿佛看见乌沉沉的床帷,隔着床帷隐约看见一个人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糖人,正自出神。
这又是谁?
杨眉只恍惚看了一时,便又觉眼皮沉重,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杨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也不知昨夜梦中遇到了什么,只记得各种情景光怪陆离,却怎么也无法想起。
摸摸衣衫尽湿,那应该大概是个满可怕的梦,吓得都出汗了。
看来自己近来的日子过得着实不怎么好,不然怎会这么一夜连着一夜,尽做些噩梦,好在这噩梦了无痕迹,醒来便也忘了,不然要是一直记得,那才着实苦逼。
她爬起来正要洗漱,只听门外有人说话,一个稚龄女子的声音柔和地道,“姑娘醒了么?婢子伺候姑娘洗漱。”
跟着房门吱呀一声响,一个看着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进来,手里捧着衣物鞋履等物。
杨眉愣了,“你是谁啊?”
小姑娘笑道,“婢子月芽,以后便是姑娘的贴身丫环,这名字姑娘若不喜欢,还请姑娘重新赐名。”
这姑娘笑起来一对眼睛弯弯的,可不就像个月芽儿嘛,杨眉笑道,“不用改了,这个名字天生就是配你的。”一边说着一边趿着鞋去寻水洗漱,“不过我用不着丫环,我也不用人伺候。”姐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哦不,好少女——嗯,现在这身体怎么也得是少女了——怎么能用丫环这种资产阶级腐朽装备?您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月芽一听便跪下了,“姑娘对婢子有何不满只管言语,只是婢子无论如何不敢回去。”
“那又为毛?”这是讹上我了?
月芽哭道,“姑娘若不收留,婢子便要被人牙子再卖一遍,若卖去那种地方婢子只能一死,还求姑娘收留。”
杨眉心中一滞,这——还真是讹上了。摆手道,“那你留下吧。”
月芽破涕为笑,“婢子与姑娘传水去。”笑着把手中的衣服放下,便匆匆出去。
杨眉一时呼唤不及,也只好随她去了,翻看她留下的东西,不由暗自咋舌,土豪兄真是钱多,不说别的,光这小羊皮靴子,便不是便宜货,更何况靴边还摇摇地坠着一颗圆润的明珠,想来穿在脚上,明珠随身摇摆,必然十分动人。
杨眉用手抠了一下,琢磨着要不要把这颗珠子给弄下来,这种好东西,当然要换成银子才过瘾啊,挂在脚上算怎么回事?
此时房外门响,来的正是那丫环碧环,进来便道,“公子请姑娘一同用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