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巢而出的无数须影带着残缺伤口中蒸腾的浊气,扰乱魂域的清明。好像地狱里挣脱束缚的死亡之爪,不顾加身的业障,孤注一掷要将圣徒扯入孽海沉渊。
暮擒烟周身的极光锁链被触须尾端糜烂的血肉玷污,表面的光华似乎也蒙尘,附上了一层微薄的锈迹。
暗潮汹涌,一股可怕的危险气息锁定他的身形正在极速逼近。这种感觉好似在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遭遇惊涛骇浪左覆,摇摆之际,却还有致命之物正从幽深袭来。
阿尔伽德目色深沉,环绕在周围的触影不安滑动,像无数巨蟒窥视自己的猎物,只要其中的稍有异动,定会竭尽全力将其拖延在此。
这位新生的年青圣徒气息尚且不稳,如何从这样的攻击中脱身
所有人高仰着头想要看个真切。
但诡异的刺芒虚影划开层层魂域光辉,像是割裂帷幕的夜鵺,已然钉入暮擒烟的胸膛。
西列托握着手中巨剑微微收紧,他的神色除了沉重还有前所未有的迷茫。一个刚刚新生的圣徒对陷入战争的喀拉斯大陆的意味着什么几乎不可估量。偏偏一出现就陨落于此。
极光之链震动铮响,在虚空之中透出波痕,连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圣徒的身体稳固在半空中。好似最后的垂死挣扎。
触影完成自己的使命失去生机,成片枯萎。
在旁人无法看到的地方,暮擒烟通身满布行文涌动至胸膛,抵在已经没入胸口一寸的古怪刺芒之前,聚成一方八卦玉盘沿奇妙回路徐徐转动,一时片刻将诡谲的毒液封锁在方寸之间,护住心脉。
墨色玉盘转动的越来越快,行文一缕缕几欲化烟,不断抽取着体内的生机与外物相抗。但暮擒烟借禁术强行提升自己的境界,本就是强弩之末,体内生机早被催发的所剩无几。此刻玉盘得不到应有的滋养,渐渐开始从中心出现裂痕。凝结米克西无尽罪恶的勾刺更进一寸,几欲触碰心脏,投出死亡的阴影。
暮擒烟挨过百世轮回,不曾死在众多与天争命的生存者手中,才刚刚从主神的掌控下逃出一世,怎甘心命绝于此
外张的魂域开始向内收缩,尽数汇集至圣徒左手。
冷冽寒风肆虐,让被刚刚被魂域抚照的众人冰凉彻骨。在所有目睹这场战斗的旁观者眼中,魂域的衰败似乎正是半空中的圣徒流失生命的先兆。而当地底的可怕魔物解决掉眼前的阻碍,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暮擒烟闭上双眼,紧皱的眉宇间有从未失去过的坚毅。他向来看的分明,想要什么东西就自己去争,自己去抢,如果不想死,就自己亲手握住这条命。从历世辗转开始,他孤身一人无所畏惧。
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光华覆盖整个左手,暮擒烟指尖集结魂域所有残辉握住了那道胸口的诡芒,触碰交汇间,无声的震颤与抗拒疯狂撕咬肌肤。刺芒受到阻碍开始加快释放自己的烈性,不断外涌渗落的血液染红胸膛。每一次拉扯带来极致的痛苦,像是要将人窒息在无望罪狱中从骨子里碾为尘埃。圣徒面色一点点苍白,手下却始终没有半分颤抖。
隐隐要被抽离的刺芒被主体意识左右骤然在体内绽开,如同张合的口器将原本欲埋入心脏的毒素尽数释放。
暮擒烟发出一声闷哼,已经有些狰狞的五指生生将开合的花刺从血肉中扯出,留下可怖的伤痕。血液倒灌,支撑在身后的极光之链隐隐透明,几欲消散在空气之中。
米克西有所察觉,发出一声令人战栗的低鸣,五方骨刺微微张裂,死死注视着从半空中坠落的身体,催生几道新生触影蠢蠢欲动。
阿尔伽德眼中透出压抑的光芒,像是一只看守自己领地的兽类发出危险的讯号。他躬身一跃而出,徒手撕裂不安分的触影,腾空接住圣徒的身体,揽入怀中低头细嗅,却发现除了通身血腥并没有之前那股熟悉的味道。
暮擒烟体内的力量已经完全紊乱,道道狂暴的能量涡旋分布在身体各处搅毁经脉,至毒浸润在血肉中,再过不久就将渗透心脏。
满布身体的禁术行文正在黯然退却,当它们完全失去作用之时就是暮擒烟的死期。圣徒从阿尔伽德怀中挣脱徒自站了起来,他没有时间害怕,没有来世遗言,如果已经尽了全力依然要死,那么在死之前像他这样的人能做的,是替自己报仇。
就算魔力耗尽魂域已失,暮擒烟周身的空气却渐渐开始扭曲,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这一刻遥不可及。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痛,都在腐朽,强行催发内劲,让暮擒烟最后的生息如同落日余晖回光之照,疯狂流逝。
阿尔伽德的神色一点点变得阴沉,他终于想起了什么,目色几经变化,却为这个和自己走上同一条路的后辈露出一丝叹息。
杀意畅快攀升,浑噩已久的他已经许久未曾如此清明,幽光一点点耀动,涌入身体,阿尔伽德轻声开口。
“玉连生。”
圣徒身形微顿。
“拿着我,杀了它。”
这一刻,暮擒烟心中所有有关阿尔伽德的疑惑瞬间被解开,指向他隐隐回避的答案。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杀戮圣器原本就是一件死器。
当阿尔伽德的身体完全从幽光中消失,亘古而存的漆黑泛着不详光泽,杀意无双。暮擒烟只是握着他,灵魂已经微微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