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梓游,你不要再笑了……”
从电梯里出来,他就控制不住一直在轻声笑。就爱上网
第一次见他这样,单徙都快丢脸死了。
因为刚刚电梯门一开,外面站着等电梯的人们……那表情别提有多丰富。
他把她压在壁上,她正面对着门,他背对着门。
单徙都认栽了,他还这样笑她。
“咳咳……”有人站在他车子面前,似乎早就等候多时。
是方才在包间里,最后进来的那位男士。
单徙下意识地想抽出被他牵着的手,反被他握着更紧。
张梓游收起脸上的笑意,换上一贯的冷清面孔。
站在车前的男人踌躇着问他:“她们有……影响到你们吗?”
“难道你当时不在?”他的语气很差。
“………”一身潮流范的男人摸了摸鼻子,转而看着单徙,笑着问:“小妹妹啊,你———”
“你丫能不能闭嘴?”
张梓游坏脾气地打断他的问话。
小妹妹?真他妈嫌命长才敢这么喊他的人。
嗯……单徙觉得吧,他这位朋友挺惨的。
“大爷张,不是我说你,我这歉也道了,人也被我送回去了,跟她丈夫公司的合作计划都迅速取消了,你还要怎样?”
听得出,他这朋友虽然混血,但中文说得很正。
“从我眼前消失。”
“………”
“张梓游……”单徙拽了拽他的衣袖,试图转移话题,小小声说,“我、我应该怎么称呼他呀?”
“杜明疏,叫我中文名就好了。”耳尖的杜明疏笑得有点谄媚,本身中外混血的长相就偏女性化,这样一笑就更……
“挡着我路了。”张梓游面无表情。
单徙娇憨地扯着他的衣袖,“你、你不要这么大爷啦……”
他轻轻挑眉,没说话。
杜明疏是这次小聚的组织者,张梓游在推开门看见sana的那一瞬间,就特别想把他找出来踹一脚。
不对,是两脚。
不对,甚至考虑过直接把他弄.死。
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办个小活动也能把那女人招过来。
“那你叫什么名字?”杜明疏稍稍弯了腰,笑眯眯地问单徙。
“我呀?叫‘单徙’,shanxi。”
“噢~~单徙,真好听。”杜明疏可真是被某人的坏脾气吓够了,趁早巴结他身边唯一的宝贝。
“我是这货的哥们,我———”
“shutup.”
“………”
2
两人上车之后,单徙回头,隔着后车窗望了一眼,看看他那位哥们还在不在。
“张梓游,”她扭头,笑着跟他说,“他长得好别致,有一张模特的脸。”
“再说一遍。”
“好啦好啦,”简直无语,“你最帅!无人能及的帅!”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爱听好话的男人?
过了好一会儿,张梓游随口说起:“他是我以前去设计学院时认识的货,还行吧。”
后来单徙问了容姨,包括自己上网查,才知道杜明疏是知名服装品牌设计师,在时尚界是新秀。
还……行……吧……
替他默哀。
3
那天之后,单徙还问过容姨,关于他的养父母家庭之类的。
他那位姐姐给出的信息并不多,单徙唯一确定的是:张梓游不愿意她跟他的那个家庭有任何接触。
可惜容姨知道的也并不多,她是在他离开挪威、颠沛之时遇到他的。
“但是我听他姐姐说,他养母生病了,可是我———”
“先生有姐姐?”容姨一脸诧异。
单徙:“………”
他可真能,竟然可以让一个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对他无知到如同聋哑人。
“就是他养父母的女儿,那位叫‘sana’的,我昨天见到她了。”无论如何,单徙还是想多了解他一点。
容姨了然地“哦”了句,“那个不是姐姐。”
“可他们不是在同一个家庭长大的吗?”
“反正就不是姐姐,”容姨完全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露出半点纠结,“先生让我这么记着的。”
“……”单徙还想说点什么,却觉得任何话语都无力至极——对于难以捉摸的他。
“不是九月,不用太担心。”容姨给小花丛浇着水。
“啊?容姨你说什么?”单徙回神。
“九月不安生,身后有猛虎。”她脱口而出。
“什么?”单徙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个话,让她轻而易举联想到那人常说的“后有猛虎”。
她摇着容姨的手臂,“容姨容姨,那个什么猛虎的,跟月份有什么关系呀?”
“嗨,没什么,”容姨放下浇花壶,笑得祥和,“瞧我这脑子,上了年纪就是不好使,尽爱胡言乱语。小长乐别介意哈。”
单徙笑嘻嘻,毫无疑虑地接受了她的话。
不过有一个问题,她早就想问她了。
“容姨,你为什么……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叫我‘小常乐’呀?”
“这个啊,”容姨又拿起浇花壶,继续浇花,“因为先生说,你是他的小长乐。”
又是先生说的……
那人是希望她时常快乐吗?
加个所属范围的前缀真是*。
单徙自顾自地想着,嘴角弯起,心满意足。
4
虽然同在二楼,张梓游的卧室跟单徙的卧室挨得并不近,甚至可以说远得有点诡异。
他的卧室在长廊尽头侧边,她的在廊道另一端,靠近楼梯口。
关了灯,张梓游靠着床,屈腿坐在地板上。
越黑暗越清醒——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若我看透你深藏的渴望。
若我反感你扭曲的*。
这盘游戏谁都别再进行下去,趁早收场。
凌驾在世俗财富上的,是掠夺与操纵的能力。
如果成就感被放大,就是一种病态的心理。
没有人在乎伤不伤害,你我都只看得没得到。
走出挪威,一路往南,荷兰港口附近,有一座不夜城。
我心中的不夜城。
舞步凌乱,情深有寿。
越夜,记忆越清晰,那些面孔就越美好。
只有醉生梦死的人,才懂得什么叫“无我”。
所以不夜城里,有着全世界最美的面孔。
无私,即美丽。
任何“有我”的个体,都会为了“我”而犯下错误,于别人来说难以原谅的错误。
世人称此为“自私”。
对了,你知道吗?
我的游戏规则是:若是毁不掉我,就等着被我毁掉。
5
清晨的阳光被粉色的窗帘挡在外面。
空气里有稀薄的草木香气从楼下的小花园里渗透而入。
眼皮痒痒的,痒进梦里,单徙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近在眼前的熟悉容颜吓得她立刻起身。
“你、你……”她说着,惶恐地拉起被子遮在自己身前,“我、我那个……不对,是你,你怎么进来了?”
张梓游半跪在她床前,一手托腮,“我有敲门,你允许我进来的。”
“胡、胡说!我都还没醒,根本没听到你敲门!”
他耸了耸肩,“那可能是你梦游了。”
“……”单徙拽着被子,唯恐它从身前落下去,“那你进来干嘛?还那么早。”
“喊你下去用早餐。等会儿去机场。”
“机场?”她真怀疑自己现在才是梦游,“要去哪里?”
“英国,带你去英国最有趣的地方玩。”
“啊?”单徙抓了抓短发,“这么突然?你什么时候决定的呀?”
“凌晨,”他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快点。”
“还有,我发现你的睫毛挺长的。”他说完这句,就帮她关上房门,出去了。
单徙愣了一下,尔后跑下床,弯腰对着梳妆台,左看右看,又用自己的指尖碰了碰睫毛。
“什么嘛,其实就是特意摸进来看我睫毛的,哼………”
6
用早餐时,容姨给她简单收拾了一些路上用得着的物品。
“出去玩玩也好,小长乐都快闷坏了。”她把旅行背包递给单徙。
张梓游挽着大衣,听见这话,偏头瞧了一眼单徙,微微挑眉。
因为没有准备的缘故,她有点手忙脚乱,但是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
看来的确是闷坏了。
他穿好大衣,走过去帮她整理衣服。
小家伙特别钟爱款式设计里带有羊角扣和牛角扣这一类的外套。
衣橱里放了那么多种,她每次都只挑这一类来穿。
张梓游低眉敛目,长指灵活地帮她扣好衣扣,末了,轻轻拍了拍她因为开心而显得粉扑扑的脸蛋。
“这么想出去玩?”
“不,只是想跟你出去玩。”她嘻嘻笑着,在“你”字上加重语调。
“别抱那么大期待。”
“为什么呀?”
他拨开她眉前的碎刘海,恍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7
这是一场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旅途。
飞机沿着既定的航线,从挪威上空飞往另一边的岛国。
自伦敦机场出来,单徙被张梓游牵着手,她拽了拽手,问他:“你说的那个最有趣的地方是哪儿?”
“海边灯塔。”
“你喜欢大海呀?”
“一般。”
“哦。”
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8
张梓游带她去了离机场最近的一处海滩,选择路线的时候随意至极,的确是毫无事前安排。
海沙很柔软,单徙光着脚丫踩在上面,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拉着他的尾指轻轻晃。
他似乎对沙滩没什么兴趣,目光投向海那边的灯塔。
“张梓游,相信我,试一试,光脚踩沙子超舒服的。”单徙觉得他走得有点快,想让他慢下来跟她一起散散步。
他没理她的这句话,而是若有所思地问:“你晕船吗?”
“嗯……应该不晕吧,而且我之前没坐过船。”
“我晕,”他抬手抚着眉骨,“真麻烦。”
要到达那座灯塔,就必须乘船渡过中间的一小片海域。
“……”单徙抱住他的手臂,“那要不我们不去那个塔啦?”
“不去那个塔?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哪知道?是你带我来的。”
“………”
这是个无解的话题。
9
牵着手走过金黄色沙滩,乘上就近的船,登上那座灯塔下面的木桥板。
这期间张梓游一直没开口说过话,也没逗她。
吹着海风,单徙跟他说了些前些天在杂志上看见的笑话,又说了两句初学的挪威语给他听。
她活泼开怀,实际上是想帮他减轻一点晕船带来的不适感。
守灯塔的是位老年男人,酒糟鼻,花白胡须,声音洪亮。
单徙的英语不怎么好,直到这时候,张梓游才不得不开口跟人交流。
她听着他跟掌灯老人说话,语气轻缓,有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绅士。
只是,他的声音好像又开始下雪了,小片的雪花轻轻落在海面上。
单徙一眨眼,那些雪花就消失了。
10
两人爬上塔顶,站在栏前瞭望。
英国惯有的雾气邈然地飘在这片海域。
远处的天际线和海平线相接在一起。
张梓游在她的旅行背包里找出单反,让她站得离自己远一点。
“随便什么姿势,只要露出你的小虎牙就行。”他举着单反,稍稍弯腰。
白皙长指屈起,对着焦,在她看不清的距离,微微颤抖。
“……小虎牙,那你直接对着我的虎牙拍就行了嘛。”单徙小声嘀咕着,配合他,但也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摆拍,索性怎么自然就怎么来。
她站在栏前,身后是塔顶内壁,左边是杳无边际的大海。
“好了?”大雪从他简单的两个音节里纷纷落下。
“好啦!”单徙竖起剪刀手,憨憨笑着,露出两颗孩子气的可爱虎牙。
他按下快门,细微的一声“咔擦”,时间定格。
2023年8月24日,农历七月九号。
前一天是处暑,再前一天是七夕。
海风里有咸涩的味道。
我讨厌的味道。
myangel,你无需知道,这美丽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