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听后,竟是一点怀疑也没有,只道:“原是朕看错韦家了。”
楚千翘一怔:“父皇不问理由吗?”
“你是朕唯一的女儿,朕若不信你,还能信谁?”楚皇道,“若是你几年前跟朕说这些,朕只当你是小孩子说胡话,可是你这几年的变化,朕瞧在眼里,记在心里,你既说那刺客是韦家的养女,那自然是不会错的。至于韦博今日朝堂上演的这出戏……”
他顿了顿,叹息道:“没想到韦家原是这样的佞臣,只怪朕识人不清。”
“才不是父皇识人不清,是韦家太会伪装。”楚千翘心下感动不已,决定敞开心扉,跟楚皇说清楚。
她在心里思索了一下措辞,才缓声道:“翘儿原本也以为韦家一派忠良,可是越是接触韦家,越是觉得韦家并不似表面这般忠心。直到韦暖玉刺杀于我,而韦博又事先得了信似的演了这么一出戏,翘儿才更觉韦家不是那么简单。当然,若说韦家做了哪些不忠大楚的事儿,翘儿也是没有证据的。但是翘儿觉得,韦家已经位极人臣,心里势必会有更高的欲.望,父皇不得不防啊。”
楚皇赞许地看着她:“朕的翘儿果真是长大了。当初让你上国子监读书、去翰林院参政,果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楚千翘笑笑:“那是父皇英明。”
楚皇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就是嘴甜。”说完,却又徐徐地叹了一口气:“朕一直念着韦老爷子当年的救命之恩,又见韦博几十年如一日地为朕鞍前马后,便将韦家当成朕的左膀右臂,这么些年都成习惯了,竟是未怀疑过他们分毫。”
楚千翘若有所感:“知人知面不知心。”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朕这些年沉迷在太平盛世的假象里,竟不知盛世之下,奸佞横生。朕不是个明君。”
“不是的!只是父皇太仁善,才以为天下之人皆仁善,因此不防。”
楚皇摇摇头:“仁而不明,是为庸。”
“父……”
“咳咳!”楚皇又咳嗽起来。
楚千翘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赶紧给楚皇端了润喉茶,抚了抚背脊。
“这些太医有什么用,一个小风寒都治不好!”楚千翘恼道。
楚皇拍拍她的手:“医者亦是人,而非神。朕的身体本就江河日下,恰逢风寒入体,自然是难以痊愈,这也怪不得他们。”
“父皇别这么说……”楚千翘眼眶一红,泛起泪光。
“好了,不说这些。”楚皇笑笑,道,“且说说你这次治灾的事情,你可比父皇有魄力多了,不愧是咱们大楚的镇国长乐公主,天下百姓都敬佩不已呢。”
楚千翘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翘儿也只是想再坚持一阵,也许天公开眼了呢,那样就不用牺牲任何一处的百姓了。”
楚皇笑道:“朕很开心,朕的圣旨没有用上。”
楚千翘一愣:“什么……圣旨?”
楚皇沉沉道:“朕怕你太感情用事,曾私下给了孟景闲一副圣旨,嘱他在危急之时,将通向晋县的河道开了,以解狄州州城之危。你……怪朕吗?”
楚千翘怔了怔,若是以前,她可能会天真地怪父皇不顾晋县百姓的生死,可是现在,她也明白了大楚压在肩上的分量。
听出了楚皇语气里的自责,楚千翘用力摇头:“父皇不必自责,翘儿一点也不怪父皇,便是晋县的百姓,从那条河道挖开以来,他们只怕也已经知晓时洪灾的选择。其实,不到最后一刻,翘儿也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择,也许,我也会……开河道。不过总之一切都过去了,再假设也没用,如今我们都无须做出这种选择了。”
楚皇微叹道:“你这丫头,安慰起人的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楚千翘撒娇般地笑笑:“那是跟母后学的。”
楚皇也笑起来:“那倒是。你母后总是在朕心烦意乱时安慰朕,有她温言软语地安慰上几句,朕心里便舒服多了。”
“可见翘儿比不上母后呢,翘儿这就去找母后来。”楚千翘嘻嘻笑道。
话已经谈完,楚皇也不留她了,日夜操劳了那么多天,是该让她好好休息了,便站起来道:“不用你去找,肯定跟你皇奶奶在一块呢。走,跟你皇奶奶请个安,便回去好生歇息吧。这些日子可累坏了吧?”
“嗯。”
不多时,楚千翘便从清心宫出来了,回去的路上,她想起楚皇跟她说秘密的圣旨,心里渐渐泛起些暖意来。
无论是州城危急之时,还是危机度过之后,孟景闲都未曾跟她说过圣旨的事。若是堤坝真的崩堤,他的责任则重上加重了。但他却选择默默扛起这些责任,执着地站在了她的身边,支持她的选择。
这个孟幺儿……初见时怎么看怎么讨厌,总是逗弄她,其实他却这么喜欢她……
想到这些,热气不由得爬上脸来,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往上弯了。
韦暖玉的事由于缺乏证据,到底也没追究下去。不过楚皇已经知道韦家居心不良,因此心中多了不少防备。不过没有合适的由头,暂时还不能动韦家,一旦动了,则势必是一番鱼死网破,而楚皇身子骨也还未好,因此在楚千翘的劝说下决定先修养一番,以后再做定夺。
不知不觉日子便从春走到秋,至八月初十,正是楚皇五十大寿。
这半年以来,楚皇的身体似乎从风寒中缓过来了,但是落了遗症,隔一段时间便会复发一次风寒,咳嗽更是不曾断过,太医们束手无策,只得好汤好药地调理着。
这次寿辰办得很热闹,一来大寿都要兴办,这是规矩,二来楚皇最近精神好,是个好兆头,也当冲冲喜。
楚千翘亲手操办了此次寿辰,她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也明白,纵然再怎么不舍,终有一日,父皇和母后都会离开她。有时候想到这些,第二天起来,枕头都是湿的。
虽然接受了生老病死这件事,但是楚千翘从未想过,楚皇江河日下的身体状况,竟是人为的。
而造成楚皇久病不愈的人,竟是她身边最亲近的几个婢女之一——
九香!
楚千翘现在回想起楚皇寿辰那一日的情景,仍旧气得手脚冰凉,全身颤抖。
那日,她忙着清点丝帛,便叫九香去御膳房查看情况,在她去后还忆及给楚皇特意安排的一道极品鹿茸还没有送过去。
于是匆匆拿着鹿茸去了御膳房。
虽说御膳房平日里管理得不错,不过这样的大日子,总是会显得乱一些,不过除了御膳房原本的人以外,其余人要进去都要出示令牌,每一道上桌的菜都要用银针试过,因此也不用顾虑安全。
楚千翘进了御膳房,着青苏送了鹿茸,便想顺道带九香回去,却不见她的踪影。
众人都道:“九香姑姑也帮忙端菜去了。”
九香历来勤快,楚千翘也不起疑,只在心里道她怎么突然不知轻重,明显她这边更需要九香帮忙办事,她道去做小宫女的活计去了。不过她既然去了,楚千翘也不去指摘她了,便带着青苏准备回去。
此时,楚思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了出来,嘻嘻一把抱住她:“翘姐姐!”
从楚思玥背后也转出一个人来,原来是楚思雅。
“思玥闻着香气,硬是要来御膳房玩儿,我真是拗不过她。刚刚还差点把她看丢了。”楚思雅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年长了一岁,楚思玥已经能跑能跳能说话了,小小的脸蛋可爱至极。
楚千翘笑笑,一把抱起楚思玥:“今日宫里这么忙,你可别乱跑啊。”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出御膳房这嘈杂之地。
楚思玥撅着嘴巴:“思玥、思玥没有乱跑,我刚刚偷看九香姐姐去了。她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子,把瓶子里的绿色粉粉倒进汤里,搅拌着搅拌着那些粉粉就都不见了,好神奇!思玥看得太入迷了,她都走了我才发现……”
楚思玥孩子气得说起来这件事,可是楚千翘等人的脸却一下子僵了。
汤菜的调料全部都是由御膳房的大厨掌控的,九香没资格也没理由添加什么东西,她的行为……倒像是下.毒!
楚思雅也知此事干系匪浅,连忙板起脸问道:“思玥不许说假话,可真有此事?当真是飞鹤宫的那个九香?!”
楚思玥被吓得一愣,顿时眼泪汪汪的:“思玥、思玥不说假话!就是翘姐姐宫里的九香姐姐……呜呜呜……”
楚千翘身子一晃,青苏赶紧接住了她,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九香竟然……奴婢去抓她回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