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一大帮黑色西装的男人,火速冲向酒吧所在的五楼。
轻轻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所有人脸色煞白,倒退一步。
“是少……少爷?”只见血泊中,左知铭横在地上,全身都是暗红的血痂,满脸的血污混合着细碎的玻璃渣子,还在往外溢出的血液吐着泡,整个脑袋如同从麻辣火锅里捞出来的破皮球般,已经彻底面目全非。
为首的一个大汉轻轻过去探了探鼻息,深吸一口气,自知暴风降临,从内衬中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三爷。少爷出事了,酲海酒吧,我们刚到,少爷……断气了。”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音,却听见一声重物摔落的细响。
良久后,对面传来悲痛欲绝的呼喊:“我儿啊……我儿啊!!!”之后电话声戛然而止。
大汉望着楼道里深幽的黑暗,还有乎乎的恶臭风声袭来,他立即下令:“人定然没有走远。三人向上,五人向下,挖地三尺把人找出来,只要带血的和可疑的,全部抓回去,等候三爷发落!”
………………
极夜中的易开市里,唯一的温柔是一条河,几百上千年来,它自上而下流淌在易开市的脊梁。被称作为——北冥河。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华灯已经渐渐褪去了人心里的光亮,若这一条河真的是一位母亲,那此刻这菩萨一般的人物,也已经半合上了双眼,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在河畔的中段,一路连绵的路灯,恰好在这里断了一盏。
路灯下那一抹深幽的黑,中心有一点红光。
它盛了起来,又悄然暗了下去,之后一个人弯腰探出头来,掐灭了刚刚吸完的最后一口烟。
冬日的寒风中,他目光呆滞又大开着风衣,也不知他在这里躲了多久,仿佛这周遭的冰冷与他的内心相比,却成了冬日暖阳。他两只手上拳头都破了口子,手心结着血痂。
不知道是左知铭的……
还是余季同的。
然而最让人感到诡异的,是他的脸。
只见此刻他的脸,分成了两级,由眉心至下巴分割,左右仿佛一半火焰一半冰山。
左脸沾染着鲜血,嘴角上扬,正在狰狞的诡笑,刀眉倒竖,眼珠子极不平衡地望着前方,好似能从中看见地狱景象。
右脸苍白无色,唇角下榻,还在颤巍巍地呓语,眸里无光,若有似无地恐惧感缠在他的瞳孔里,又渺小,又空洞。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林落无助地嘟囔着。
同一个声音,不同的音调,林落邪异地一笑:“桀桀桀桀——你也杀得了人?我拿只鸡给你,你都杀不死!你只是想杀罢了~”
低落的:“不!我不想杀他……我当时只是……”
邪异的:“哈哈哈哈——你不想杀他?那我怎么出来的?我们有两年没见面了吧?我发现你的肺,病得越来越重了!”
低落的:“我的肺?什么意思?”
邪异的:“你的肺,太窝囊!呀嘿嘿嘿嘿……”
低落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怎么办……那被……打死家伙……看起来像个天之骄子,我肯定难逃一劫了,季同……季同……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对他!”
邪异的声音继续说道:“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不……不知道……”
“余季同收到的痛苦,对于你接下来受到的痛苦来说,简直如安眠曲一般温柔,如果我没有猜错,整个城市现在正掘地三尺在找你。”
林落眼里的恐惧升了起来,却突然又落了下去:“让他们找吧,我出去就……自首。”
“桀哈哈哈!恭喜你,选择了最痛苦的方式!”
“什……什么?”
“他们可不想你自首!他的家人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在油锅里面滚一滚拿去喂狼狗!咿哈哈……你去了警察局,他们虽然不会冲进警局里把你砍了?但是,你的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仇恨的怒火,会万蚁噬心煎熬着他们,他们就会报复。桀桀……第一步,也就是怒火最盛的一两天,他们第一步你猜会去哪儿?咿哈哈哈哈!找你的家!”
“爸……”
“第二步,就是在牢房里,怎么弄你的问题了,最终你一定会被判死刑,但是在这之前的一个月左右,你天天就得收到非人的折磨,上死刑台的时候,你可能已经成了一个活死人了。”
“啊……啊……”林落越听越怕,攥紧的拳头不住地抖动。
“你以为这就完了?还有第三步,那就是牵连,很大的几率,你的所有亲人将会被报复,没有理由和原因。在古代,这被称为……株连!最后,你练骨灰都烧不了埋不下,倒在臭水沟里,这样才解恨!你以为他想杀了你?不!他、会、吃、了、你!”
林落如临末日般自说自语:“那……那该怎么办?难道我真的死路一条了吗?”
自己又笑着说:“咿嘿嘿……你能告诉我,谁能不死吗?什么自首什么的,都把一切变得复杂了,路有两条,至简至极!”
“哪两条?”
沦落弯下腰,认真地说到:
“第一条,斗!谁杀你,你杀谁!谁吃你,你吃谁!!他姓左,你就杀那个老左!杀完以后逃到国外。可以‘冷淡’一阵子。”
林落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我做不到,我根本斗不过他们,我不想……我根本杀不了人……”
林落另一半脸染上一层寒霜,眸子里带这些狠厉:“哼,那么你就只能选第二条路了。”
“第二条是什么?”
“第二条,死!”
“什么!”
“你没听错,死!唯有一死,你才是自由的,无痛苦的!你死了,他就失去了最大的仇恨根源,只要你家人忍姓埋名不出头,可得太平,不然,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你会受尽折磨,牵连家人,最后死刑。直接死和这样死,你选择什么?”
这一段话说完,林落才自知已经山穷水尽,悠悠站起身来,嘴唇颤抖了半天才说道:
“人,究竟,该怎么活着?”这句话曾经是骆驼祥子的一声感叹,现在吐出来,却更显得绝望:“我好累……呜呜……呜呜呜……”
说完,林落蹲在了地上,遮着半张脸,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另一半脸,却是舔着嘴角在笑:“哼哈哈,你不累!是没劲!失去了一切,才发现自己活得,跟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这时候不叫痛苦,甚至也不叫无奈,根本就是没劲!没劲……”
林落由一开始的呜呜哭声,听完这段话后逐渐变大,最后演化成了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痛彻心扉。
良久,林落终于收住了眼泪,缓缓站起身来,面如死灰:“好吧,我选……第二条,择地不如撞地,就前面,这一条河吧!”
“嗯?……不行。”
林落一皱眉:“为什么?”
“桀哈哈哈~!我没说我要选第二条。你当然选第二条,但是我,永远都会选第一条!”
“你……你是什么意思?”
“别弄复杂了,意思很简单,你死了是你的选择,我继续活着,继、续、玩!你知道吗?与你刚好相反,刚才杀死那个人以后,呼哈哈哈哈——!我发现这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好玩过——!!!”
林落心里一惊,沉声说到:“人格纵然分裂,但生命只有一条!我死了,你也只能跟着我一起死,绝不能偷生!你对这世界来说,就是恶魔!”
“桀哈哈哈——!那你没听说过,不要和魔鬼谈任何交易吗?想死,我帮你,但想帮我做决定,不可能!你没发现吗?从你杀人开始,你惯用的冷淡与麻木,早已经压不住我了!!”
林落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脸上浮起惊慌:“不……不!啊!你要干什么!”
接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林落的左拳撕扯着风声,竟然狠狠一拳轰击在了林落的右脸颊上!紧接着,林落只感觉自己的整张脸都失去了知觉,完全不能控制地大笑起来!
“以后,我不叫林落,我叫,林、天、择!”
他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他要在身体里杀了我!
千钧一发时刻,林落在做的依旧不是还击!反而单手抓住了前方河畔的护栏,提起腿来就要往下跳。
只有一个方法,一起死!
“你妈的想俱焚!我先灭了你!”这一拳刚挥出去一半,林落的整个身体已经越过了护栏,就要往河里面坠!紧急时刻,那一拳急转方向,化成了手爪,狠狠抓在了河岸的石壁上,险险没有掉下去。
“妈的!混账!!”林天择一使劲,扬起右半边脸对着石壁就撞了下去。
啪!
林落只感觉一阵无力,瞬间身体再失去大半江山。试了试,唯一能动的,只有自己的右手了。
就这一只右手,林落第一次如此认真地伸向了自己那攀在石壁上的左手,接着摸上了一根指头。
他……他要一根一根地把指头掰开!
“别做傻事!你妈的,停!!!”林天择疯狂呐喊!
林落卯足了劲,发不出声,能从他上的力量窥见他的决心。
一根!
“你敢再动!我灭了你!”林天择无力地用脸撞击在石壁上。
两根!
“不,别掰了,我们一起活!停下来!”
三根!
林天择力量一松,怒不可揭地大吼一声:
“不——!”
他终于占据了绝对控制,空出两只手来立刻一个双风贯耳,狠狠打在自己的脑袋上,接着身体从三米高的石壁上,扑通一声落入了冰凉的北冥河水当中。
在林落意识消散的最后,感受着林天择在冰凉的河水中来回挣扎,被水草控制住了双脚,终于带着最后一丝慰藉,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在鼻炎的一瞬间,他似乎到了天边的一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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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初,才是夜最黑的时候。任何的光明在这一秒,都卑微地收缩着,退随着,在极夜的压迫中,于在天边狠狠缩成一点,仿佛随时都会窒息而亡的绝望...
突然!
这一点猛烈地爆了开了,那是东方的一点光将天地的黑暗撕扯出一条缝隙,从一线,到一缕,再到一片!最终铺天盖地,摧枯拉朽!一个红彤彤的巨人用尽全力将金色的宝剑举在空中,一切黑暗仓皇逃窜,席卷消弭!
每天都在上演着,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而这一幕,被称之为拂晓。
恰巧这时,北冥河畔远远跑来一个晨练的老人,看见河里翻腾的涟漪,一眯眼睛仔细望了望,急忙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