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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便取你的兵器来,咱们分个胜负。”霜降说道这里狡黠一笑,“莫不是你怕输给我这个小人儿传出去堕了你陈家的名声?”
“比就比,只是我今日未带兵刃来权且当是让你罢!”陈讯虽然知道是对方使得激将法,但他到底只是十六岁的小少年被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小童这样说自然觉得面子上挂不过。
“你也不用让我,你不使兵器,我也不使就是了。”霜降说着将长剑放在地上,又从院子里那已经挂上青青果子的石榴上折下一枝来,“不晓得你用什么兵器,若是刀剑一类的,就用这石榴枝代替好了。”
“好!”陈讯果然应下,当即上前折了两枝差不离的树枝回到院子里。
“你猜他们谁赢?”姬元昭见陈诩神色严峻,整个人如同冬日里白雪堆成的雪人,不由微微一笑道。
“阿讯年长,气力更胜一筹,只是那小童子,方才见了最是牙尖嘴利却不知晓这手头功夫若何。”陈诩淡淡一笑,他方才忧虑一是担心胞弟素来顺风顺水如今若是连败两局只怕不欢喜,二则担心自己倒是想着让胞弟拜对方为师如今看来,倒是自己一厢情愿了,对方手无缚鸡之力却能接连教出两个侠士,只怕自己之前还低估了对方。
与这世上旁的剑法不同,霜降一开始就是练得就是剑招中最基础的几招,也因此于他而言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剑法,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招式的组合,虽然石榴树枝很轻,比之平日里的重剑颇有几分不顺手,但他更知道自己的对手也同样不顺手,甚至因着对方使用得是双刀更加不顺手,毕竟自己练重剑的时间不过十数日,而对方却练了更长的时间,想来定然比自己还要使唤的不顺手。
“你可识得这孩子使得是那一路的剑法?”世家子弟大多能文能武,陈诩也不例外,虽然他实际上功夫比较弱,也因此对于依据自己眼力却仍旧看不出的剑法,一扭头便向表弟问询。
“我却也不知。”军中大将少有用剑的,盖因万军之中长兵器更有优势,但是于世家子弟中却并非如此,比之枪之杀伐果断,刀之大开大合,狼牙棒之凶戾粗鲁,剑更有君子之风,也因此在东秦世家之中颇受追捧,随着数百年时光自然也发展出不同的路数,姬家以军功起身,这个传承数百年历经几个朝代的家族对各家武艺绝学如数家珍,姬元昭作为姬家这一辈的嫡长子从小便是翻阅着这些兵器谱长大,他的涉猎不可谓不广泛,可是即便如此他却仍旧看不出这小童所使的路数来。
“连元昭都不知,这小童果真不凡。”陈诩啧啧称奇,心中对平陵御的评价不由自主又上一层。
“他却没学什么剑法,只是先生让他每日里劈斩截撩挑钩,就着最基础的六个剑势每日重复上千遍。”白露垂手站在一旁,见两人说话不由微笑道。
“先生真非常人也!”陈诩闻言肃容道,又想到初初在丹阳城相逢,只觉得那郎君看着年幼又容颜清俊,时人重姿容,他见了忍不住出言提点几分,谁料到对方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当真是一鸣惊人,那顺口吐出的三条计策,与姬凛所思者结合在一起,经由他们递给宇文家宇文督陈条上去,却教朝中吵翻了天,到后来查到对方与自家的拐着弯的姻亲关系,只觉得颇有几分对不起这郎君,如今却又要算计对方将自家不省心的胞弟收为弟子,真真是惭愧。
“郎君也这样想?”白露听见对方称赞自家主人不由抿着嘴唇嫣然一笑。
“吾等大丈夫从无虚言。”陈诩并不因为对方是女婢而心生怠慢,“只是不知晓先生去山上寻药是为了什么?难道先生还懂医术?”
“却是为了韩大哥和霜降习武打熬筋骨,且先生说山林多宝,他寻些寻常的药材,炮制过了对付日常的头疼脑热却也不在话下。”白露见对方言辞谦逊,对主人多有推崇,不由心生欢喜,“但先生也说了术业有专攻,他于医药之道上倒也只知皮毛罢了。”
几人正说着却见场中霜降大喝一声,石榴枝直取敌手,陈讯抬手格挡,手中树枝轻飘飘弯了一弯,从中断开,却是败了。
“你输了。”霜降见状收回树枝,又到一旁将重剑重新背负在身上,抿着唇做严肃状。
“哼。”陈讯哼了一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烧成一片,什么叫一败涂地,他如今却是知晓了。
“你输了我们两回,却要向我家先生负荆请罪才是。”霜降见他不服气却也不恼,小少年此时正骄傲于自己的胜利,只是可惜没有让自家先生看见,心中不由又生出几分遗憾来。
“负荆请罪便负荆请罪,小爷我说话算话自然不会赖账!”陈讯今日可谓是大丢面子,但他性子素来疏阔,以往几乎未尝过失败的感觉,但如今虽然觉得有几分恼羞成怒,更多则是意识到以往书中所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果不其然,心中则是打定主意要磨着那牙尖嘴利的平陵御,让对方教自己习武才是,此时此刻他早就忘了之前自己是怎样轻视对方,将对方看做小白脸儿。
“今日一早喜鹊登门果然热闹!”众人正说着却听得柴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进门的青年着一领青衣,脚下着芒鞋,背上背着一个装满草药的背篼,手中擒着药锄,说话间将背篓放在屋檐下,又将药锄安置在墙角,纵然满身尘土却掩饰不住举手投足间萧萧肃肃的气质,更遑论一张容色至白的脸,众人正疑惑他是否傅粉,却见他抬起衣袖擦拭,容色皎白,越发显得形容惊人。
“还请先生受小子一拜!”陈讯见他推门进来,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下。
“这是为何?”平陵御微笑,避开一步。
他这一日去往山上寻草药,一来却是因为屋子里药品缺乏难以为继,而手中银钱有钱,他自己不过是陈年旧疾,每过春秋换季之时惯有的体寒,手脚虚软冰冷,因此不用许多很好的药材;二来却也是想着依照对方的秉性定然在次日里会上门来访,昨日那小郎君被自己一言堵了回去,今日再来却是不宜再见自己,免得再生嫌隙,而他留下韩铮不带走却也是有自己的用意,原来那日在登荣台却听得周围人说起来这小郎君性子最喜习武,虽然家中也曾延请名师,到底也没有很强的水准,因此平陵御便想着让韩铮留下来,小露一手也引起那小郎君的注意。
“之前小子言语不当,有眼无珠冒犯先生,还请先生见谅!”说道此处,陈讯纳头便拜。
“却也是御有不当之处。”平陵御自然不能大喇喇的受了他此等重礼,说起来虽然陈讯为白身,自己是秀才,但对方是蜀州陈家嫡次子,家世显赫,自己却是千亩地里唯一一根独苗,身无依靠,若是日后订了师徒名分自然就算了,可是若是没有订下来自己就受了对方的礼,这就显得托大了。
“小子不知先生大才,还请拜入先生门下,做先生一弟子,供先生驱使!”陈讯私心里也再打自己的小算盘,他之前的老师到并不算是拜入对方门下,因此也说不上叛出师门,而如今这老师虽然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能教授韩铮自然也能教授自己,更不论他们满打满算也就是三个人,那之后自己上京自然对方也就跟着去,倒也不会如同往常一样耽搁了,况且这先生也生了一张利嘴,自己虽然可以说打遍蜀州无敌手,可终究长安名士多,自己往年因着年纪小却没有能够真正下场清谈,如今换了先生怎么着也要从对方手中学一鳞半爪,也好教那些个长安城的世家子弟看看。
“你既然要拜师,我却不能就这样收下你来。”平陵御心知鱼儿上钩,面上却不动声色。
“往日族人无状,冲撞了先生,还请先生见谅。”陈讯见状心头一喜,虽然不知晓自家胞弟缘何会主动提出拜师的念头,但既然事情有了眉目,自然要想办法促成,于是招手换来管家道,“这是予先生的赔礼,吾弟年幼,性子耿介,如今能得先生相教,也是彼之幸事,还请先生概莫推辞。”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既然连陈家实际的掌权人也发话了,平陵御自然点头,当即对陈讯道,“只是你既然想拜入我门下,却也要听师长嘱咐,往后拣一个日子也正式行一个拜师礼罢了。”
果然此后数日,挑选了一个诸事皆宜的日子,又设果脯酒馔,当即将陈讯收入门下。
他们原本准备住客栈,可后来却发现在这里一般的客栈住一日都要一两银子,再加上饮食,一日便要去掉将近五两银子,可这姬尚书没遇到,本欲上门又恐见不到主人家,一想到自己如此无用,霜降本就孩子性格,一时间急的掉眼泪。
“如今要解小郎君难题可有两条路子。”那茶博士见两人举止不俗,出手也不吝啬,给的赏钱可是大把的铜子,又想到人难免有一时之难,不由出言安慰。
“还请郎君指教。”韩铮经了之前身世变动,以往行为也不免跋扈,但如今却觉得这世间之人大多有自己难为之处,在对待这些小商贾也就多了几分温润谦和,只他如今冷着脸习惯了,便是语气温和看着也是一副生人不近的样子。
“小郎君应该知道当今圣人膝下有四位公主,最出彩的便是十年前出嫁封地就在长安的长安公主。”茶博士一年到头接待无数客人,有贩夫走卒,亦有达官贵人,因此见他言语温和,知礼数,虽然冷着脸但也知道是个好像与的,便用搭在肩头的抹布擦手,一壁给两人斟茶,他手中提着长嘴壶,装着的却是之前店家就熬煮好的茶汤,说不上高雅,但解渴却是足够了。
此地正对宫城钟鼓楼,每逢大朝会时文武百官从此地入宫,按说该是举止森严之处,但隔着宽阔的朱雀大道却有不少货郎挑着吃食在此地摆摊子,由其冬日严寒里出来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或者夏日炽热下了朝饮一碗绿豆汤或薄荷茶,日久天长这朱雀大道自成了固定的集市。
“长安公主不愧是皇家人,打小便灵光,十年前从凤阳门出嫁,十里红妆,那真是,啧啧。”这茶博士说话时候连说带唱,登时性质起来便向两人描述十年前圣人嫁女的盛况,霜降孩子心性此时听他说的有意思,也就止住了哭声,只睁大了一双猫儿样的眼睛,愣愣的听着。
“我们从青州逃难过来,到从未见过这样的盛事,如今还多亏了郎君讲述,让某等开了眼见。”韩铮听他慢慢说完,出口奉承,但他说的真实,又生了一脸正气的模样,只哄得那茶博士心花怒放。
“十年前公主出嫁往平州,圣上甚是思念,便下令为公主建公主府,满三年,长安公主府将将落成,陛下便将公主并谢驸马召回帝都。”那茶博士见韩铮两个听得专著,一时间心中生出卖弄来,不由在他们这一桌坐下,韩铮见状翻过一个干净的茶杯与他斟茶,这茶博士果然端起来吃了茶,抹了抹嘴巴继续道,“那年正是升平十四年,恰好是一年春闱,那年京城大雪,有不少上京赶考的举子都受冻挨饿,公主心善,便出资建了一所明月楼,内中设有各色藏书,往来举子只要在此按照楼中规矩抄写书籍,便可获得衣食,日久天长也就传出名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