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知道女儿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只是这事儿落在她自己身上就有点儿不明白了,人都这样子,于别人的事看得清,于自己的事到是看不清。她深以为然,只是压低了声音劝道:“这话就在我们母女之间一说,虽是实在话,也不好说出去。”
袁澄娘眨了下眼睛就应了,“娘,我知道的,这话儿我自是不会出去乱说。只是娘这会儿二姐姐是托着老太太的名义叫我过去,要是她亲自使人过来,我真要去吗?”
傅氏道:“也不知她是存了什么个心思,怎么就三番几次的叫你过去。”
袁澄娘悄声道:“那大姐姐呢,她那处可有人来?”
傅氏摇摇头,“还未听说过。”
袁澄娘当即就乐了,“大姐姐许是有了身孕不好走动吧。”
傅氏想了想也是觉得着是这个道理,“不管谁来,我都给你推掉。”
袁澄娘到是并不怎么在意,自是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不管她们俩谁都好,娘,要是她们真是下帖子过来,我自是要去,总得看看她们想怎么个打我的主意吧,不然我天天跟个鹌鹑似的躲着吗?”
傅氏到是劝道:“你将定亲,这是最好的借口,我一说,她们难道还真要在家里绣嫁衣的妹妹去陪她们不成?不管是金贵的二皇子侧妃也好,还是容王的王妃也好,都没有这么大的脸,我看她们叫得出口。”
袁澄娘就喜欢傅氏这么护着她的口气,在亲娘何氏身上也没有得过这种护着她的感觉,何氏确实想护着她,只是何氏去得太早,叫她都未享受过半点这种护着她的感觉。她撒娇地挽住傅氏的胳膊,“娘,您真护着我。”
瞧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都漾满了清澈的光,叫傅氏总是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子怜爱来,怜爱她自小失去了亲娘,又被侯夫人捧养着,也亏得这孩子心善,没有被坏了性子。她任由这孩子靠着她,“我是你娘,不护着你跟三哥儿,还能护着谁?"
袁澄娘笑嘻嘻的跟个吃了糖似的,好像与蒋子沾的亲事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到是心胸开阔了些,反正再坏也不会比上辈子更坏,况且这辈子是蒋家求娶了她,并非是她想嫁到蒋家去,只能说是这么转来转去的又转到原地。“娘,下次别拦了她们,我就去看看,看看我那位非得挤入二皇子府当侧妃的二姐姐,还有那位成了容王妃的大姐姐,她们过得好,我过去看看。”
傅氏却是有些忧心,内宅妇人的手段,她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不想让女儿沾染了这些,只是她望着女儿,还是颇感欣慰,“我不是不让你去,实是怕你出事。如今待女子虽并不如前朝那般严苛,可还是……”
袁澄娘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娘,我知道的,这事儿您放心,我万万不会拿自己开玩笑。如燕姐姐明儿个就自江南回京城了,到时我就带她一块儿去。”
傅氏这一听,更加着急了,“万一、这万一……”
袁澄娘还细声细语地安抚起傅氏来,“娘,您更要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要是总不去岂不是不给侯府面子,不给老太太面子?您知道依着老太太的性子肯定得以为是您从中作梗呢,咱们家虽是分出家了,可祖父还在,老太太给您扣个忤逆的罪名是太容易了。我得去,我怎么着也是老太太最最疼爱的孙女。”
傅氏听得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你呀——”
袁澄娘就有些小得意起来,不由得夸起自己来,“我知道的您觉得着我聪明。”
傅氏真是拿她没办法。
袁澄娘这会儿心里的结都打开了,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无非是跟上辈子一样把日子过坏了,再坏也坏不到那种地步,如今一想也算是想透了。何必自己纠结呢,她想着,好也是过日子,坏也是过日子,都一样过,她凭什么不把日子过得好一些呢。
至于蒋子沾,她心想,其实可以当他不存在。
再不济,要是两个人处不了,她找两个貌美如花的小妾伺候他便是,再把小妾的孩子抱过来养着,就这么个简单的事,她似乎觉得一下子就轻松了。
紫藤见她高兴,也跟着高兴。
袁澄娘到是吩咐起紫藤收拾箱笼,让紫藤大吃一惊,忙问道:“姑娘可是要去哪里?”
袁澄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屋里头热乎乎,她早就脱了袄子,全身儿都热乎乎的让她想睡,“去侯府小住几日,省得她们找不着我,就去烦爹爹与娘亲。”
紫藤愣住了,“姑娘,怎么要回侯府?”
袁澄娘大大方方道:“大伯娘都将二姐姐兰芷院给了我,我还不能小住个几日?要是一日儿都没住上,岂不是叫我大伯娘心里头难受?”
听听她这话说的,叫紫藤差点没忍住的笑出声,“姑娘,您可真促狭。”
袁澄娘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叫紫藤补妆,索性就让丫鬟伺候着洗了脸,这昨个未睡,她的脸色瞧上去没有多大的精神头,就顶着这张脸,带着好几个箱笼回了侯府。
她出庄子的时候,傅氏还亲自将她送到门口,一直瞧着马车离开,傅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前门。
足足一个时刻后,袁澄娘才到得忠勇侯府,门房见是她过来,连忙将侧门打了迎着马车进去。她刚到垂花门前,就见着侯夫人身边的红棋候在那里。大冷的天,红棋穿着粉色对襟袄子,见着袁澄娘过来,她连忙上前,“五姑娘,老太太一直等着你呢。”
袁澄娘眼皮子一抬,明丽的面容上并未有多少表情,仅颔首就过去了。
红棋看着袁澄娘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进了垂花门,往荣春堂过去,她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在后头跟上去。一行人就这么着地往着荣春堂过去,让红棋看得不由差点儿咋舌,依她看这五姑娘的架式还真是十足,上回跟着三奶奶过来也只带了紫藤等几个丫鬟,这会儿到是连着婆子都跟着过来,还有那外头的箱笼,显然要住在侯府多日。
袁澄娘到了荣春堂门口,这才停了脚步,回头看向红棋,“烦红棋姐姐给老太太通禀声,就说我来了。”
这口气,半点没有求人的意思,反而有着命令的姿态,而且不容人置疑。
红棋连忙让小丫鬟打起帘子,她亲自进去到得侯夫人跟前,见侯夫人将起未起,神情有些懒怠,忙福礼道:“老太太,五姑娘可来了,可要让五姑娘进来?”
侯夫人微眯了眼,眼底露着一丝厌恶之色,到底是点了点头,“外头冷,且叫她进来。”
红棋没敢直面侯夫人的眼神,低了头,“是。”说着她就退了出去。
袁澄娘在外头只站了一会儿功夫就让红棋请着入了内室,紫藤便替她脱了斗篷,袁澄娘这才扑到侯夫人怀里,脆生生地喊了声:“祖母。”
这一声“祖母”令侯夫人眼底一沉,又如没事人般地揽着扑过来的人儿,“才几个日子没见,我怎么就瞧着你又高了些?”她说着还拿手比划了下高度。
袁澄娘到是站了起来,自个先打量了一下自个,也没有看出来自己有哪里长高了,嘟着个嘴儿,“祖母哄我,一点儿都没长高呢。”
侯夫人将她拉到跟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这脸色有些不好看,也不在家里多歇着几天?你这才回去就染了风寒,是不是都不适应这京城的气候了?”
袁澄娘微有些脸红,“祖母,这不是天冷了些,我也穿得薄了些,就受了凉。我娘到不是放心我出门,便是到祖母身边也是我娘首肯了我才能过来,我娘就怕我又受了凉,非常的担心呢。”
侯夫人对傅氏没甚好感,“她担心你是应当应份的事,有哪家能如我们家一样能由着她生不出孩子还当个正妻?你爹也真是都让她握在手里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袁澄娘一脸的满不在乎,似乎并不把傅氏放在心上,“祖母这事儿我可不管,我有阿弟,再要个阿弟过来做什么呢?她对三哥儿极好,对我也好。”
侯夫人还从未想过袁五娘会替傅氏说好话,只是听着她面上的那一丝沉色瞬间就了,“她自然要待你们好,这这嫁过来如何能不对你们姐弟俩好,要是她有半点不对你们姐弟好,我就饶不得她。”
袁澄娘笑嘻嘻地扯扯侯夫人的手,“祖母您说的都是。”
侯夫人到是板起了脸,“你姑祖母到了京城,还未来我们侯府呢,听说去过你母亲傅氏的庄子了?”
袁澄娘心下一“咯噔”,便起了几分防备之心,面上还装作极为坦然地看向侯夫人,“祖母您这怎么就板起脸了,怪吓人。”她一贯只会撒娇卖乖。
侯夫人笑着摸摸她的头,“那你母亲呢?”
袁澄娘摇摇头,“娘从不板起脸,说话从来都是细声细气,半点为难人的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