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心里这么想,就把这念头丢到一边儿去了,在家里歇过一天,就自是要为着去侯府拜见老侯府与侯夫人,还有从江南带来的东西,都得一道儿送过去,这些事儿都她得吩咐下去打点起来,没得明早儿起来还得为这事忙乱,有成算的人都会这么干,先准备好了。
她这边吩咐下去,而三哥儿袁澄明到是跟着蒋子沾在院子里走,还小大似地同这位表哥说起这院子里的处处来,才说完,他又抬头看向比高出许多的蒋表哥,欲言又止。
蒋子沾没想到这小表弟是个话唠的性子,他到是听着,不时地附和上两句话,见着这表弟突然的就不说话了,到让他有些奇怪了,见他盯着自己就问道:“可是怎么了?”
三哥儿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穿在蒋表哥身上的衣裳,面上有些纠结之色,“表哥怎么穿上我阿姐做给爹爹的衣裳了?”
蒋子沾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宝蓝色的直裰,未想过是五表妹替三表叔所作,“是你阿姐做的?”难怪他当时见着三表叔似有些不舍的样子,他还以为自个看花了眼,没曾想还有这桩事在里头。
三哥儿袁澄明踮起脚,蒋子沾也适时地矮了身子。三哥儿刚好贴着他的耳朵说:“表哥,你可不要同别人说,这件衣裳是我亲眼见着紫藤姐姐所裁,大部分儿都是绿枝姐姐所缝,阿姐不过是缝了几针呢。”
蒋子沾思及五表妹要是听这话的表情,不由得一乐,“这事儿你爹知道吗?”
三哥儿袁澄明摇头,“爹爹不知道,娘是知道的呢。娘说阿姐不会女红又没事,身边的丫鬟婆子会这些就行,哪里需要阿姐做每件衣裳。”
蒋子沾差点就点了点头,只是他到底没点头,“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三哥儿袁澄明到是不乐意了,“是很有道理,我娘说的都对。蒋表哥,你家里姐姐妹妹都会做衣裳吗?”
蒋子沾从未跟姐妹亲近到这地步,去了解每个妹妹的女红水平,这不是他应该关注的事,被表弟这么一问,他到有些不确定,“好像都会做,都会点。”
三哥儿袁澄明有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是会做,还是只会一点儿?”
蒋子沾低头认真地看着他,“三哥儿?”
三哥儿仰着大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蒋子沾对他说道:“你阿姐不会女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用将她与旁人比,就算你阿姐一样都不会,难不成就不会是你阿姐了吗?”
这话易懂,说的三哥儿袁澄明直点头,还很用力地点点头,并竖起大拇指夸起蒋表哥来,“表哥,你说的话我听懂了,阿姐是我阿姐,一辈子都是我阿姐。爹爹跟娘亲都说了,我是家里惟一的男孩子,将来阿姐嫁出去后我就要给阿姐撑腰的。”
他的话说到这里,又换了苦恼的表情。
胖胖的脸蛋儿,应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偏他到是染了苦恼,叫人看得真是想笑。
蒋子沾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心情极好。
三哥儿袁澄明扯扯这位蒋表哥的衣袖,“表哥,我怕一个人撑不过腰来,你以后能帮着我替我阿姐撑腰吗?”
天真的小模样,叫蒋子沾不由愕然。
三哥儿袁澄明看着他,固执地等着他回答。
半晌,在三哥儿袁澄明期待的目光下,他点了点头,“嗯,行,我会同你一道儿给你阿姐撑腰。”
三哥儿袁澄明欢喜不已,就便问道:“明儿个我与阿姐要同娘亲一道儿去侯府给老太太请安,表哥会去忠勇侯府吗?”
蒋子沾回道:“近日都未有这打算。”
三哥儿袁澄明虽有些失望,但并不强人所难,“表哥,我跟你说,我有点儿怕老太太。”
蒋子沾闻言,眉头微皱,“为何?”
三哥儿袁澄明讷讷地回道:“老太太的脸老拉着,我看了就害怕。”
蒋子沾哪里能不清楚侯府里那位舅祖母的脾气,当年她还有意要将五表妹给捧杀了,真真是个非常“慈爱”的祖母,“你跟着你阿姐,便算是有什么事儿,也有你娘亲跟阿姐呢,你不是说要给你阿姐撑腰?怎么现在就害怕起来了?”
三哥儿这才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脑袋,“表哥我这不是、这不是跟你、跟你随口那么一说嘛,我才不怕呢,老太太也是我祖母,我有甚可怕的?”说着他还挺了挺胸膛,好像真不怕了一样。
蒋子沾也奇怪自己怎么能跟个小孩子说这么久的话,本想一问五表妹的近况,又怕唐突了,还是忍着没问。
这一晚,蒋子沾自是歇在梧桐巷,一清早就上朝去了。
袁三爷还在等吏部的消息,这一时半会的还没这么有消息下来,他身为一家之主,自是要陪着妻子及子女回一趟忠勇侯府,虽说分了家,可老侯爷与侯夫人都还在世,身为子女,以孝为先。
出乎袁三爷的意料之外,林福上门一敲门,这开的竟然是正门,前来迎接的人还是侯府大管事。
袁三爷长在侯府多年,从未见过大管事对自己如此殷勤,不由得有了些受宠若惊之感。他回头看了看妻子傅氏,见傅氏依旧淡定,他也跟着淡定下来,直起了身子,往里走。
袁三爷在外为官整整五年余,五年来从未回过京城一次,他这一回,二房四房的人都来了,将侯夫人的荣春堂挤得了个满满当当,一时间偌大的荣春堂都显得有点儿逼仄。
老侯爷与侯夫人坐在正中间,老侯爷穿着红褐色祥云图案裰,金刀大马般地坐着,比起平日里的样子今日里多了些侯爷的威仪,五年未见,似乎并不见老态;侯夫人到是头发白了些许,整齐地盘着头顶,瞧着一丝不苟,额间戴着绣牡丹花样镶红宝石的抹额,金边褐色色镶领墨色底金红色织金牡丹花纹缎面对襟褙子,里面衬着青灰色立领中衣,赤金撒花缎面裙门松花色圆点纹缎子马面裙。这瞧着富贵的一身,并未让她的脸上添些笑意,还是让她瞧着比往日更严肃了些,尤其是那法令纹,比五年前更深刻了些,似乎还多了些刻薄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