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白话还真在家,平常的时候,他就在家一猫,装乡贤在那儿练字,画画。
一身蓝布长衫,头发留得很长,扎了个马尾,怎么看怎么像个艺术家。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己那个叫“狸奴斋”的书房里画猫。
画完了,自己点上一根烟,捋着胡子在那欣赏。
我凑上去一看,不由撇了撇嘴:不咋地。
张大白话被我这一声吓了一跳,嘴里的烟灰掉到宣纸上,竟然烫了一个窟窿,他心疼得骂娘。可是转头一见是我,连忙陪着笑脸道:小叔,你怎么来了。
村子里很讲辈分,我在宗谱上排辈是张大白话的叔,因此他得叫我小叔。
他儿子张小猫就更惨了,岁数比我还大一岁,却得叫我小爷爷。
以前张大白话一般直呼我的名字,但是现在我马上要成为钱教授的弟子了,他自然另眼相看,小叔小叔叫得那叫一个自然。
我说:我那孙子张小猫呢?怎么没见他。
张大白话道:他啊,最近富土康又招工,反正他完成任务了,我又让他去打工了,省得在我眼前鬼晃,我烦他。
张大白话说的完成任务,应该是指张小猫有孩子了。
传统观念里人生最大的任务就是传宗接代,所以张小猫已经完成任务了。
我心里暗骂,这孙子还真不够意思,给我丢下这么大一个麻烦,自己却跑了。
张大白话见我问张小猫,便问道:怎么,你找他有事?
我说:我是来找你的,直接说了吧,你知道哪里去找树洞孝猫?
张大白话听我说这一话,吃了一惊,打量着我:小叔,你这是想发财啊?你现在让我给你上哪儿弄树洞孝猫去?
我说:你不给我弄也行,那你把我腿上你的孙子给弄走吧。
我一指我拖着的腿,张大白话看了半天,突然脸色一变说道:这个,真是你那孙子张小猫惹下来的?
我说,除了他还有谁,就那天他跟王八亲嘴的时候惹上来的,我这是替你儿子背祸了。
张大白话叹一口气道:既然这样的话,小叔,没什么好说的,我带你去。
我说:你知道哪里有?
张大白话道:知道是知道,就是比较麻烦,反正今天晚上咱俩便动手。
在张大白话家玩了一天的手机,等到晚上的时候,张大白话便带着我进了前坞。
我们村子四面都是山,前面有前坞,后面有后山,左边有彭家尖,右边有苦麻岭。这前坞在早年间就是一片坟地,后来破四旧全给推掉了。后来改土葬为火葬,又重新把这一带变成了公墓。
张大白话一边走一边问我:小叔,你既然看得见,怕不怕那些东西啊。
我说:有什么好怕的,但凡你的死鬼孙子能不抱我腿,让我行动自如,我都不想这么麻烦。
张大白话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只好闭嘴带路。
走了一段路,便到了前坞。夏夜的星河特别明亮,蛙声一片,流萤扑入怀里。
若不是有这只脑洞大开的小鬼,这夜景倒是十分美丽的。
我仰望了好一阵子星空,才接着跟张大白话走,我走得慢,他就得将就着我。
突然间,张大白话站在那里不走了。
我问道:怎么了?
张大白话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却突然变成结巴了:你你你看,鬼鬼火。
我以前怕鬼,从来没见过鬼火,现在虽然也怕鬼,但至少也算见识过几个鬼了,习惯了之后,就没那么怕了。
所以我倒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看向张大白话指的方向。
果然,在不远处有几点绿色的火光,在空中飘飘忽忽,似乎在跳舞一般。
我看了看,对张大白话道:别怕,那不是鬼。
张大白话却是半信半疑,用带着哀求的语气跟我说:小叔啊,你可不能蒙我。
我指着那些鬼火道:去,去玩去。
张大白话被这话给吓得差点尿了:玩玩什么啊,小叔你别逗我。
我说:我是跟你孙子说的。
这下子张大白话突然站住了,打了一个哆嗦,走路变成了内八字,看得出来,他真被我吓尿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来到了公墓。
从底下往上望去,这公墓也是等阶森然,最低下的,那是家境不怎么好的村人,而最上面的,风水最好的,却是村里最有钱人家的坟。
我骂道:这活着不公也就忍了,死了还特么搞这么多阶级差异。咱挖哪个?
张大白话从吓尿那时起,已经半天没说话了,这时候见我问起,只好说道:就就最好的那个。
最上面最豪华的那个墓,却是村里的一个土豪的。
这土豪二十年前便是一个卖灯泡的,二十年后,一举成了省里卖家电卖得最好的,开了不知道多少家连锁,家里少说挣十几个亿。
我原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卖灯泡小贩能这么顺风顺水,却原来是弄了一只树洞孝猫给葬进坟里了。
据说这树洞孝猫越是被虐待得惨,在树洞里半死不活得越久,它的效果就越好。
看来这土豪可真够狠的啊。
既然这么狠心对待动物,就别怪我们狠心扒你家祖坟了。
我俩马上就开始整,这张大白话还真不是盖的,挖坟真有一套,虽然这坟修得很好,用的材料绝对都是顶级的,但是张大白话却是轻轻松松就在坟边挖了个洞。
我在边上看着,点上一根烟抽着,见张大白话这么卖力,不由打趣道:我说大侄儿,一看你就是专业啊,你是不是干过这一行?
张大白话说道:小叔,在这里跟你说句实话,我还真干过这一行,当初县里不少窖都是我挖的,也出了不少好东西。
我好奇起来,问道:那后来怎么不干了?
张大白话叹一口气,向我要了一根烟,从怀里掏出一只“贼破”来,点着,抽了一口说道:塌了一个,好几个兄弟没出来。这些年我散尽家财,把挖窖那些钱全都花在了那些兄弟的家属身上,只不过为了赎个罪。不过不管怎么说,报应还是找上门了。
我说:你有啥报应的,现在孙儿都快抱上了,若是再加上我腿上这个,你都有俩孙子了。
张大白话苦笑一下:富土康那十六连跳的事情,你知道吧?
我说:这事报纸上都登了,我当然知道。难道这事是你干的?
张大白话道:我能干得了那事吗?只不过我一直怀疑这十六连跳是冲着我来的,或者冲着我儿子来的,所以我才不顾一切让他回来。可是这是祸躲不过,你看,该惹出来的还是惹出来了。
我说:你说的是这小鬼的事情吧?明明现在它粘着的人是我好不好。我这冤枉没处说去,憋屈得要死。
张大白话突然不说话了,吐掉烟头,从洞里掏出一样白花花的东西。
那东西挺得笔直,仿佛彪马的标志一样,这不是孝猫的尸体又是什么?
张大白话骂道:娘的张志明,我一直就怀疑你用了树洞孝猫这种邪法,敢情你还真用了,这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现在我把这挖出来了,看你怎么发财。
我一听张大白话这么说,不由气乐了,敢情这老小子根本就不确定就这有没有啊。
幸好这是挖到了,若是没挖到,那不但白跑一趟,还把人家祖坟给挖了,你说这得多缺德啊。
从张大白话手里接过这只孝猫,我伸手摸了摸,虽然有些僵硬,但却没有腐臭的味道,而且身上的皮毛依旧光滑,似乎只要有人给它做个人工呼吸,它便会活转过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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