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子依一大早就爬起来梳妆打扮准备上班,怕中午吃不下医院的饭菜,又给自己做了一份中餐打包放到车上。
她工作的医院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算得上是京都数一数二的整形机构,占据了一栋知名商厦的底下四层,一楼是大厅和接待处,二楼咨询室和办公室,三楼手术室和激光美容室还有病房,四楼则是餐厅,服装店,奢侈品店,形象设计室,健身娱乐为一体的会所,主要为医院的会员提供整形美容还有造型设计一条龙服务。这种几乎贴合所有女人梦想中的美丽服务,也是她们医院为什么能在京都大大小小近千家整形机构里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之一。
当然,一个好公司,待遇好福利好,再加上钱途好,这就决定了医院内部员工之间存在激烈得让外人无法想象的竞争,特别是咨询师之间的竞争更是惨烈,每次发工资前都可能会看到几个咨询师因为一个大客户争得头破血流。
医院里大部分的咨询师都是由护士或者销售行业转行的,叶子依和她们不同,她本身就是整形外科毕业的,再加上在院里资历高,院里大部分整形美容咨询师都是经过她手里培训出来的,医生和她关系都不错,手里又有一批高端顾客,所以在医院的地位算是比较超然的,就算医院的几个董事长对她也是颇为礼遇,否则也不能一请假就几个月,却没有影响到她在医院的地位。
当然,这也阻挡不了她底下那些一直盯着她现在的位置和手里的客户资源的同事,身上的是是非非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只是叶子依一向懒得理会这些事情,她一直是一个很绝对的人,喜欢,就不顾一切的喜欢,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所谓;但是一旦讨厌起来,就会无视那个人的一切,她这样的性格也让院里的领导提过好几次,她却怎么也改变不了。
虽然叶子依的性格比较绝对,不过受家庭的教育影响,她的交际能力也不是非常差,与人来往分寸拿捏的恰如其分,既不会太过于亲热掐媚,也不会过于冷淡傲气,从来不会试图窥探别人的秘密,这样的态度正好迎合了那些在社会上地位较高的客户,所以她在竞争这么激烈的环境下还能坐稳现在的位置。
只是,长时间以来,叶子依对于这样的环境造就厌倦,要不是为了在同一家医院做整形医生的贺然,她也不会一直在这家医院做咨询师,更在刚上岗的时候,为了提高自己的交际能力,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头,对她来说,哪怕是窝在一个小小的书店,做一个小老板也比现在来的惬意。
叶子依终究只是叶子依,是一块浑身都长着棱角的石头,哪怕做再多的改变,也不能把她磨成一颗圆润的珍珠,就算她在别人眼中再怎么圆滑,骨子里的冷淡却没有变过,只不过在冷漠之上又添了一层面具而已。
刚踏出电梯门,叶子依就清晰地感觉到办公室里几个同事眼里的惊讶,随即又转为怜悯,不知道是因为离婚的事情,还是她不孕的事情,不管是哪种,叶子依实在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样子,又哪里表现出需要别人怜悯了。
“嗨,叶姐,好久不见了,变得好漂亮哦。”于梦拿着茶杯笑眯眯从茶水间走出来,看到叶子依的样子时愣了一下,又满脸惊艳地看着叶子依,眼神不经意的横扫了围在二楼接待处的其他人一眼,心中冷哼一声,就让那些人失望去吧,她就知道叶姐不会那么容易垮下去的,就让你们眼巴巴地看着叶姐的位置白费心机吧。于梦从来就不喜欢其他人在背后偷偷摸摸议论叶姐的样子,明明是自己能力不够,嫉妒人家,还拼了命从别人身上找借口。
不过今天的叶姐看起来真的很漂亮,好像年轻了许多,白皙的肌肤细腻娇嫩得好像轻风拂过,都会留下痕迹,头发漆黑如鸦羽,眉如烟黛,眼似桃花,唇角微微翘起时的样子,就算她是一个女人也会觉得砰然心动,哪里像别人说的那样伤心到躲起来不敢见人的样子。
于梦被她看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脸色微红,以前的叶姐虽然漂亮,却是大家闺秀般的冷香端凝,美得太过正经不会引起别人的遐想,哪像现在,只是眼尾轻轻一扫,就有种被电到的感觉,明明样子也没变多少,只是身上一股子随性洒脱的气质就变得这么吸引人,哈哈,那些人会嫉妒死的。
“谢谢,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叶子依微微一笑,她对于梦还是挺有好感的,这个女孩虽然也有些野心,但是个性爽朗,不会使什么小手段,平时也很努力,要不一向眼光挑剔的她也不会选于梦做助理。
“没,没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于梦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叶姐离婚后,反而变得更亲近了,果然,叶姐就应该早点甩掉那个渣男才对。
到两个月,就闹出那么多的传闻,不知道叶姐知道了会不会受不了。于梦有些担忧的想到,都怪那个渣男,有能力又怎么样,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离婚还不到两个月就和院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简直渣到没边了。
“好了,去我办公室谈吧。”叶子依似笑非笑扫了一眼招待处站着的同事,含笑中乍现的凌厉刺得她们纷纷转移视线,拿起自己的东西装作忙碌的样子。
为她没听到她们的闲话,不就是不孕和离婚吗?有必要像一群老鼠似地在背后叽叽喳喳吗?还有贺然和某个女护士之间的艳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叶子依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装修淡雅的办公室内只有简单的摆设,却被人细心地拜访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灰尘,看得出这个月里有人帮她细心地打扫过,这个人不用想就知道是于梦。
“坐啊。”叶子依左右环顾一下,看于梦还是战战兢兢地站在门边,不由得有些好笑地开口道,她平时有那么难以接近吗?
于梦这才坐下,不是她太胆小,实在是刚刚叶姐看别人的视线太有威严了,让她情不自禁紧张起来。
“和我说下最近的工作吧,上次交给你处理的那批顾客,你联系得怎么样?”叶子依想起自己请假前招待的事情,问道。
谈到工作,刚刚还小兔子似地于梦一下子自信起来,侃侃而谈,小脸上带着耀眼的光彩,末了还拿出自己做的笔记给叶子依看。
谈了一下最近的工作之后,叶子依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整理顾客的档案,给一些重点跟踪的顾客打了电话联系感情,咨询师的工作就是这么繁杂,一些小事情加在一起,又不能不做。
以白色为主题,加上浪漫的紫色为装饰的咨询室里,叶子依手拿着镜子,坐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顾客面前,手指在她的鼻子上轻柔地捏了捏“你看,像你这种情况,只需要把鼻梁稍微加高一点,就可以缩小两个眼睛之间的间距,完全不需要做内眼角手术,而且做出来效果更加自然一些,五官看上去还会更有立体感,比做内眼角效果好多了。”
说完,叶子依还拿起手边的电脑,在她的照片上快速的点选一下,照片里的人立马就有一种很大的改变,再把改变前和改变后的照片放在一起一看,原来很平凡的长相,突然多出几分气质,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两只眼睛也不像之前那样看上去觉得隔得很开。
“真的唉。”那女孩看着电脑里的照片,然后又试着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感觉和她说的差不多,马上就心动了。“那我要是做个鼻子大概多少钱?”
“你的面部五官条件都很不错,鼻子也不需要太多的修饰,我们这里有几种适合你的方法,你可以先看看。”叶子依拿出价格册,给她详细的介绍了一遍,然后领着顾客交了钱,就算是完成了一个顾客,只需要领着顾客到手术室就可以了,偏偏到了手术室那边她就不得不面对一个她最不想面对的人——贺然。
哪怕对他的感情已经消失,却还是不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语言来面对这个曾经和自己最亲密的人。
不过,叶子依终究不是喜欢逃避的人,表面上没有任何一丝异样,领着已经交钱的女孩乘坐电梯上了三楼。
似乎总是这样,越不想遇见的人,就越容易遇见,叶子依还没踏出电梯,就看到迎面走来的笑容如暖风般温雅和煦的贺然,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说话的声音也慢了一拍“贺医生,你来的刚好,这个顾客就交给你了,她做的是隆鼻手术,麻烦你给她看一下。”
开口后,叶子依发现其实面对贺然也没有难,至少心里已经起不了有任何波澜。
听到她刻意疏远的话,贺然脸上的笑容一僵,想到她之前突然消失近两个月,还有签字离婚时憔悴的样子,心中又觉得有些愧疚难言,对于叶子依,他心中的感觉很复杂。
从恋爱到结婚,最后离婚,他似乎都是很被动的样子,接受朋友的怂恿追求她,觉得时间久了,所以按照家人的催促向她求婚,到后面因为父母的原因向她要求离婚,似乎好像都是接受别人的安排。
而这十年的时间,更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个爱字,久而久之,就开始以为他们结婚,只是因为叶子依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和爱情无关。
或许刚恋爱的那会儿,他也曾经心动过,带着一种大男人的虚荣心理,因为她是医学院女生中的佼佼者,学习好,漂亮,温柔,能有这么好的女朋友,在同龄人中间是件倍有面子的事情,他并不抗拒和叶子依结婚。
更何况,叶子依真的很好,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对他更是百依百顺,是个完美的老婆,他也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一辈子。
大学时,因为他的鲁莽,她只能选择堕胎,这在大学生中间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他那时只是短暂的愧疚了一小段时间就忘记了,没想到却让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最终还因为这个导致他们离婚。
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发誓自己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但是渐渐的,父母给他的压力,同事们异样的目光,都让他觉得疲倦,难以忍受。
就连她对自己的好,也只会让他想要逃避,所以在她主动提出离婚的瞬间,他突然有一种放下一个重担似地轻松,没有多做挽留就同意了。
可是,那种轻松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变成无所适从的茫然,每天回家,看着空荡荡没有烟火味的房子,堆积在洗衣机里的脏衣服,餐桌上没有准备好的晚餐,早上醒来,床头柜上也没有折叠好的今天要穿的衣服,生活一下子变得从未有过的混乱。
就连阳台上枯死的仙人掌都好像在嘲笑他,告诉他,你们已经离婚了,她很快就会嫁给另外一个爱她的人,为他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准备每天要穿的衣服,而你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她不见了的这段时间,他真的很想见她,每次提起电话,却又没有勇气按下拨号键,哪怕心中给自己找了再多的借口,他心里最深处的声音还是告诉自己,这些错误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是他用自己的冷漠逼走了她,逼她开口说离婚,自己却成了别人眼中认真负责能够容忍妻子不孕的好丈夫?
大概天底下没有比他更虚伪的人了吧,他想见她,却更怕见到她,怕看见她眼中对自己的怨恨,怕看见她对自己陌生而疏远的眼神。
现在终于看见了,就好像有一块一直悬吊在他心里的石头,现在终于掉了下来,重重地打在他心上,碎片扎进肉里的一般的窒息似的痛,所以一向从容的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