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依对于爱情和婚姻最大的梦想,就是把初恋男友变成老公,把老公变成老伴,可惜的是她成功了一半,输掉的那一半却是她无法承受的惨烈。她从来没有想过八年前那次人流,带来的后果会是这么的严重,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永远失去了做老妈的权利,现在,就连爱情,也因此而失去。
十年了,爱过,恨过,哭过,闹过,也挽回过,现在终于结束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轻松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恋爱五年,结婚五年,十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她从十八岁变成二十八岁,换回来的却是薄薄的一纸离婚协议书,心里说不出来的憋屈难受。
仅剩的骄傲支撑着她在离婚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啪的一声摔下笔,相比起自己的狼狈,贺然看起来还是那么风度翩翩,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刺眼。
倒是民政局的办事员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视若无睹地拿过他们的协议,麻利的盖上章,冷淡告知领证的窗口。
艳丽红本换成了黯然的绿本,这场在婚姻里持续了一年的红灯终于灭了,像是提醒着你,你自由了,可以找别人了。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叶子依回头看了一眼贺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到最后只不过相对无言,可是能怪谁呢
爱情那么美,到最后还不是败给了残酷的现实,只是不孕,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又是何其的残忍,带给她的伤害,甚至比婚姻的失败更来得让她痛入骨髓。
“你……”贺然歉疚地看着叶子依,本来想问她是不是马上回家,开口那一瞬间,又想起他们已经离婚了,家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很怪,话到嘴边,又改口问。“你现在找好住的地方了吗,要不我送你过去”
他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男人,依依一直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妻子,除了不孕,父母都希望他早点生个孩子,满足他们含饴弄孙的想法,不可否认的是,他自己心里也希望早点有个孩子,无奈用尽各种医学方法,依依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家里人对依依非常不满,最后他们还是走向离婚的道路。
“不用,我开车过来了。”叶子依晃了晃手中的钥匙,移开视线看着外面被酷暑晒得热气腾腾的水泥地面,突然间很不想看到他温柔的脸,那些曾经让她迷恋不已的温柔突然之间都好像长了刺一般,深深的扎在她胸口,拔也拔不干净,一直刺痛着她的心。
十年的时间,有过太多的美好,现在回头却只觉得面目全非,先爱者先输,或许在十年前她爱上他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十年了,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声爱她的话,只是从来没有拒绝她的爱,而她可悲地把那当做他对她的爱情。
“那你要是有事需要我帮忙,随时打电话给我。”贺然习惯性伸手去握住叶子依的手,温柔说道。
叶子依猛的退了一大步,避开他的手,苍黄的脸上闪过一丝防备,那仿佛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眼光直直地刺入贺然心中,令他不由得狼狈的收回自己的手。
“到时再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虽然知道离婚并不是贺然一个人的错,但叶子依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这张脸,把背包带子往肩膀上提了一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签完字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从此以后就和她毫无关系,就算这是一个别人眼中的好男人,一个被她宠坏了的好男人,从此以后,她和他再没什么可联系的。
十八岁的时候,她在学校认识了他;二十八,她和他变成了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可是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她还有时间忘掉这个男人,好好做她自己。
就算没有孩子,没有喜欢的人,未来或许也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灰暗绝望,或许她可以开始另一种生活,而她先走要做的就是,忘记过去。
驱车在车流里穿梭许久,这个城市,她生活了十年,每一条街都好像陌生而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叶子依突然想起记忆中学校的场景,她最美好的时光都在学校里,可惜毕业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或许现在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她的爱情从那里开始,就让她最后一次祭奠她死去的爱情吧。
叶子依和贺然都是毕业于医科大学,学校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和积累,也算是跻身于国内一流大学的行列,新建的面积很大的校园据说在新大学城那儿,不过叶子依要去的是却是以前的老校区,在城南,位置有些偏僻,一路行车过来,这里却不是记忆中那么荒僻的样子,那些憩息在树荫下的小楼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光鲜的高楼。
六年的时间,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宽敞的街道两旁更加繁华,叶子依凭着记忆也好不容易才找到学校的地址,停车的那一瞬间,叶子依狠狠的踩住刹车一直没有松开,身体往前冲了一下,又被安全带束缚狠狠地撞向椅背,她却毫无所觉地睁大双目,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言情的场景。
记忆中高大的校门,道旁的林荫,铺着草皮地操场,白色的教学楼,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出黄土和沙砾,到处堆满建筑材料,地上布满一个个的大坑,不知道是打地基留下的,还是挖掉记忆中那些美丽高大的香樟树留下的。
如果不是那段记忆太过于深刻,叶子依真的宁愿相信是自己走错了地方,记忆中那栋不算美丽却很美好的校园还完好地保留在城市的某一个地方。
六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天阴沉沉的,工地上忙碌的机器陆陆续续停了下来,一个带着安全帽的男人喊了一句什么,工地上所有人都收拾东西离开工地,路过她车旁时,不少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车子看了几眼。
工地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叶子依打着伞下了车,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坑坑洼洼往里走去,这些天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心思打扮,脚上只踩着一双很普通的平底鞋,不至于在这样泥泞满地的路上寸步难行。
学校已经面目全非,或许这里开工还不久,大致的轮廓还是可以找出来,这里曾经是一片宽阔平坦的操场,铺着翠绿的草皮,她有很多个夜晚都躺在这片草地上和贺然谈心,再过去一点,就是看台,她曾经站在上面为跑步的他呐喊助威,看台后是体育馆,沙场,最后是一片树林,这是她记得最深的地方,她的第一次告白是在这里,那时她把自己的日记交给他;她的初吻也是这里,没有碰到唇,只有被牙齿撞痛和心在扑通扑通跳的感觉;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现在却只留下一个个泥坑。
浑浊的水流爬过黄泥地,流入泥坑中,汇集成黄色的水洼。叶子依往里走了几步,脚步愈加沉重,到后面沾满泥土的鞋子连提都提不起来,只能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心里满是悲凉,沧海桑田,或许这就是她和贺然之间的写照吧。
雨越下越大,叶子依的身上早就湿透了,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沙顺着裤腿渗入到鞋子里,像一条阴冷的蛇爬过,叶子依打了一个冷颤,从回忆中醒来,抬脚准备离开,脚不知被什么突起的东西给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底下是一个不知道有多深的树坑,仓皇中,叶子依伸出手想要攀住什么东西,手心却被一个尖锐的石块狠狠地划了一下,整个人狼狈地坐在大水坑里,双手撑着地面,上半身沾满了泥浆,伞被摔到一边,断了几根铁丝。
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手心传到脑神经,整个人就像被抽去所有经脉一样,无力地瘫在泥水里,仅有的力气只能让她举起右手看看伤口,入目的那一瞬间,叶子依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双目睁大,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一道狰狞的伤口横穿手心,不停的往外面冒着血水,最让她感到恐怖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圆珠正贴着伤口,吸收流出来的血,正用力往伤口里面钻,露在外面的那一头,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绽开,火柴棒大小的白色小芽从里面探出头来,飞快地长成白色的蔓藤,在空中凭空舞动着,蔓藤上还诡异地长出一片片类似于荷叶的圆形叶子,瞬间,或许因为吸取了足够的养分,蔓藤的中央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开出一朵七彩的半透明的水晶一样的小花。
叶子依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某部恐怖片里那个蔓藤从人身体里长出来的诡异场景,想象自己的死状,脸色又白了几分,未知的恐惧,紧紧地揪住她的心,她开始疯狂地用左手扣住露在外面的白色蔓藤,用尽全身的力道往外拔,然而看似脆弱的蔓藤却出乎意料的坚韧,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有损伤一片叶子和花瓣。
那颗奇怪的圆珠,更像是一个嗜血的魔鬼,一见到血肉,更加坚定地往里面钻,露在外面的蔓藤仿佛有意识地缠住将她的右手和左手缠在一起,叶子飞快地长成脸盆一般大小,瞬间膨胀到碗口大的花蕾微微颤抖,半透明的花瓣由外往里缓缓展开,层层叠叠的花瓣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如果这花不拿她当肥料用,叶子依绝对会安静下来好好欣赏这朵稀世奇花。可惜的是她现在正面临生死危机,只恨自己没有带把刀在身上,哪怕带个打火机也行,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现在她只能祈祷自己死后,身上不要长出一堆花,别把她的家人吓到就好。想着,那颗奇异的珠子已经全部钻入体内,叶子依也开始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和精神流失得更快,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昏迷中的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从右手开始一点一点化作荧光没入花朵中消失的场景,最后连着那朵奇怪的花也突然消失在空气里,只有树坑里残留的雨伞和衣物钥匙证明了她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