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有风俗叫入土为安,这死尸一天不下葬,活人就一天不得安宁。经过长老们的讨论,最终确定了一个甄有财丧事活动方案,明确一位长老负责总料理,也就是总调度的意思,所有人员都必须听他指挥,听他分工。女眷们负责缝制白大褂和勾孝帽,炊事班负责买菜做饭,送信班负责对信,柜书班负责记账收礼,鼓乐班负责致哀音乐,哭丧班负责陪哭,送殡班负责送殡……
一切安排就绪后,料理甄四爷对大太太说:“太太,甄老爷可就弟兄俩啊!如果不通知甄二老爷回来,俺觉得不妥哦。恐怕日后甄二老爷问起来不好交待啊!再说,甄二老爷现在是八路军的司令,说不定哪天就会带人打过来的,咱们做事得多留条后路,您说是不是?”
大太太思忖良久,说:“那好吧,就听四爷的,一切由您负责。”
得到大太太的恩准,甄四爷立马让管家阿常去解放区通知甄有赐回家奔丧。
当阿常说明来意后,成金发第一个跳起来说:“旅长,你不能回去,这不明摆着是个圈套吗?不行,俺不能让旅长白白去送死。”
一、二、三营的营长们也都纷纷表示赞同成金发的观点。
甄有赐考虑半天,然后说道:“即使是个圈套,我也要去钻一钻,我倒要看看他甄有财为了给日本人当走狗,是不是真的连亲兄弟都不放过?”
“司令,不如我代表你去奔丧吧。”熊营长说。
“哪怎么行!如果我不回去,甄家庄所有乡亲们都会说我没有人情味。当初爹、娘死的时候因为我随军在外地打仗,没有通知到我也就罢了,现在我人在槐树湾,自己的亲哥哥死了都不回去,那乡亲们肯定会七嘴八舌说三道四的。同志们,谢谢你们的好意,这事就这么定了。”甄有赐说完,让大伙儿都散了。
成金发却赖着不走。
“金发,现在槐树湾抗战形势非常严峻,我们需要争取更多老百姓的支持,我在想……”甄有赐说着,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下成金发,然后接着说道:“金发,我在想不如利用这次机会,将槐树湾的众乡亲们团结起来,武装起来,建立起敌后抗日力量,把被小鬼子摧毁的海上抗日战线重新建立起来。金发,你负责将渔民们组织起来,怎么样?”
“俺组织倒没有问题,就是旅长你不能去!”成金发发起牛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是司令,听我的,这是命令!”甄有赐无奈,只好端起司令的架子来。
成金发悻悻地走开了。
成金发讨厌甄有财,他不希望甄旅长为他去冒险,但甄旅长既然决定了,为了甄旅长的安危,他必须奉陪。所以,虽然心里想不通,但还是带着布谷鸟敢死队的队员和牛魔王、张海壮一起跟随甄旅长赶到了甄家庄。
此时,村里唢呐声震天动地,排成长队的送汤队伍一眼望不到边。暮色四起,蔚为壮观。
甄有赐跳下马,将缰绳丢给警卫员,健步如飞地踏进甄府的大门。甄有赐不知道,他这一脚却是他最后一次踏进这个门槛,以后将再也没有机会了。
甄有赐没有直接去灵堂,而是来到偏屋,本家的几个长辈都聚集在屋里抽着闷烟,正焦急地等着他回来呢。
负责总料理的甄四爷眼尖,一眼看到甄有赐进来,慌忙站起身,兴奋地说:“二老爷,哦,不,甄司令,你可回来了。”
“四叔,您老就别折杀我了,就喊我有赐好了。”
“哦哦,有赐司令,大老爷是被小鬼子给害死的,你可要为大老爷报仇啊!”甄四爷愤怒地说道。
“四叔,请放心,我会的。”甄有赐说完,详细询问了甄有财是怎么死的,家里又是怎么应对的。大家就七嘴八舌地拼命向甄有赐诉说着,没有一个人怀疑甄有财是诈死的。
待大家说的差不多时,甄有赐忽然说道:“四叔,你们都被骗了。”
“被骗了?被谁骗了?”
“我大哥!”甄有赐始终不相信甄有财会突然之间暴病而亡。他接着说道:“走,我带你们去看棺材!”
俗话说:不见棺材不落泪!揭开棺材,甄有财真死还是假死不就一目了然吗?甄有赐今天就是想来揭开这个骗局,让大家知道他大哥跟小鬼子合谋一起欺骗乡亲们。
正当甄有赐领着长辈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挑开竹帘,准备进入灵堂里时,送汤的队伍回来了,宝强作为长子,披麻戴孝走在最前面,一眼看到甄有赐,大哭着喊了一声:“二叔!”
所有人都往甄有赐这边看。
甄有赐无奈,只好等大家依次在供桌前磕头行礼完,才随众人步入灵堂。这种仪式在农村是非常有讲究的,仪式没进行完,谁也不能中途打扰。
入灵堂后,家眷们又像杀猪似的嚎啕大哭了一番,但都是只打雷不下雨,干嚎。
甄有赐环顾了一下四周。灵堂正中间放着一口大棺材,棺材前铺着一块红布,上面摆着一盏煤油灯和一碗干米饭,米饭上插着线香正袅袅飘散着细烟,红布前有个烧纸瓮,里面正燃烧着草纸。甄有财的三房夫人和家眷们个个身披孝服围坐在纸瓮旁,脸色深沉而凝重。
“大家都别哭了!甄大老爷根本就没有死!”甄有赐提高嗓门说道。
众人都楞住了,纷纷拿眼看甄有赐。
甄有赐回转身,让成金发将棺材盖搬开。
“不许搬!”大太太声嘶力竭地喊道,“二叔,你不回来也就罢了,怎么一回来就说出这种话!俺是亲眼看到你大哥咽气的,你怎么,你怎么还……”大太太哽咽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嫂子,不是我成心跟大哥过不去,你们都被大哥和小鬼子们给骗了,他们设下这个骗局,目的就是引诱我们来,好擒拿我和八路军战士。”
“你,你,你……”大太太被甄有赐气得结巴起来,“好你个甄有赐,你大哥刚死,尸骨未寒,你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好,把棺材打开,俺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成金发两手一用劲,棺材盖就被搬了下来,众人探头往里一望,顿时都惊得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