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声音清澈,又婉转又悦耳.
其实明明是尖锐的,甚至有些嚣张又无所顾忌的模样.
可偏偏陆长铭不在意,那凝着眸看她,看那莹白面容上因为扬声说话而出现的一抹绯红,发现她说完之后,嘴角会轻挑一下的小动作。
发现她此刻的神情,竟好似怎么也看不腻的。
“另外,主张我有罪的人,究竟是陆先生你,还是莫小姐呢?”
她眸光闪烁几下,从莫雅薇转移到陆长铭。
后者挑眉,那有如一汪深潭的眼眸垂下,轻笑。
“你已经问了陆原不是么,那就让他来回答吧!”
莫雅薇抢白,似是因为太过气愤。
毕竟受害者是她,她要如何旁人也不好多说。尤其当她指着陆原,涂着黑色的指甲在空气中划过,略有惊恐的样子。
“陆原,你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同时汇聚过去。
陆原的反应是立刻开始躲避。
他几乎没有办法去面对这么多人的质问!
尤其,是要求他说违心之论时。
然而莫雅薇,却步步紧逼。
“你难道忘记了,昨天晚上你一直在跟踪我,直到闯到我的包厢里。我本来好声好气询问你有什么事,可你却一言不发朝我走来。直接将我推倒在沙发上……”
“你脱我的衣服,想对我……”
施暴!
最后两个字她没有说出来,然而在这里的人谁都能明白。
温月退了两步,对莫雅薇那梨花带雨凄惨无比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
换做谁,如果差点被施暴,怎么还会愿意回忆起这些场面?
这女人倒是厉害,除了伤心哭泣之外,其余的一点也不在意。
“陆原,难道我一直都看错了你,你从心里头就只是想占有我!”
“我不是!”
两人针锋相对。
陆原睁大眼睛想解释,双手摩挲着衣服一侧,那样慌张而又无助的,只是想解释清楚而已。
他心里头最害怕的便是被莫雅薇误会,而如今他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去选择……
苏霓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她不会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句话,毕竟她不是没做过将黑的说成白,白的说黑这种事。
然而陆原重重点头时,她仍旧颤了下。
双脚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原是被她当成亲弟弟一样对待的。
不,是比她的弟弟苏宏山更重要的存在。
这几年,她心里映着“长嫂如母”这几个字,陆长铭没有时间和陆原接触,那就她来担负起这个角色。
五年前陆原还刚念大学,叛逆、张扬。
她亲自去见过他的导师,去求过他的教授让他毕业,在他飚车出事的时候给受害者道歉,在深夜里去警察局保他出来……
哪怕不如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苏霓忽的有些恍惚,耳边传来陆原低低的声音,“是,是嫂子鼓励了我。她告诉我喜欢的人就要去追求,就应该去得到。”
“哪怕不择手段……”
好一个不择手段。
苏霓眼眶泛红,可也没有反驳,像是无所察觉似的,只是瞪着那双明媚的眼静静望着他。
她其实不敢相信、有些怅惘若失。
可更多的,是失望。
“苏霓,你没有要说的么?”
陆长铭站在一侧,幽深的眼底映出她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心神一动,忽然皱起眉,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叫她过来。
此刻只想将其他人都赶出去,想伸出手抱着她安慰她。
可偏偏那负在身侧的双手,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一样,费尽全身力气都拔不出来。
他没有立场去抱她。
“你是律师,就算轮也该轮到你辩解了。”
陆长铭蹙了蹙眉,尽力让自己声音平稳。
然而再看向陆原的目光有了不善之意。
他瞧见对方焦虑的模样,忽然觉得那被潜藏在心底的情绪开始涌动,眼看着就要喷涌而出。
“苏霓?”
“我没什么好说的。”
陆长铭再三催促,她才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连声音也轻飘飘的,好像从天际中飘来,“人证、物证都俱在,才算罪名成立。一个罪犯对我的指控就能当做证据么?”
“若是如此,早在五年前莫小姐判决之后张狂大喊傅北安才是真凶时,她的案子就该被推翻。”
然而并没有。
苏霓笑,看不出情绪。
男人挑眉,唇角几不可察地往上勾了勾。
两人这一幕落在莫雅薇的眼底,却只余下浓浓的讥讽。
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去戳她伤疤,总是提这些过去了的事。在她曾那样爱过的一个男人,爱到为他顶罪之后,却被生生抛弃!
她和陆长铭一样,就是忘不掉当年那段孽!
于是咬着唇,恨不得能用目光杀死苏霓。她全身颤抖着,仍旧维持住自己楚楚可怜的形象。
可心里的愤恨却再也克制不住,汹涌而来!
她忽然伸出手抓着陆长铭衣角。
微笑。
“长铭,我有证据的。”
“嗯?”
莫雅薇“勉强”扯出来一抹笑容,似乎还是很畏惧陆原,连双手都在颤抖,“我有证据的,申医生说他被下药了,确实是有股气味,我以前闻到过。”
“什么气味?”
陆长铭倒是想起来了,申楠告诉过他陆原不对劲,怕是用了某种催情的熏香。
于是拧起眉,脸色铁青,“你知道?”
“嗯,你也知道的,苏霓她,在你身上用过……”
一语惊人。
男人倒抽一口气,脸色冷峻如冰。
“夜来香。”
“是。”
莫雅薇小心翼翼的退后了步,身子却越来越靠向陆长铭的方向,那样缓慢地掀起眼帘,“她在你身上用,你离开房间之后,我、申医生都闻到过。”
“我对这个味道,记忆很深刻。”
室内又是一阵岑寂。
温度噌噌噌地往下降。
仿佛就这么一瞬间,便成夏转入冬季。
有人难以适从,颤了下。
有人却习以为常。
“陆原。”
陆长铭凌厉的目光朝他而去,想起昔日苏霓不惜对自己用“夜来香”也要强迫自己的场景,想起当时的气味和昨天夜里闻到相似感,脸色顿时铁青。
他声音冰寒无比,“你哪来的夜来香?!”
那样冰冷的声线,凝着的温度仿佛和外头风雪一般模样。
像是刚从冷冻室里拿出来,又像是被人藏在冰天雪地里,一下子脱口而出,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苏霓眨了眨眼,先是一怔,继而自嘲似的勾了勾唇,往事涌上心头,心里便骤然升起一股酸涩之意。
“夜来香”这东西,知道的人确实不多,用的人更少。
甚至许多人,就算想要也找不到渠道。
那是“椿药”。
怎么说呢,这么犯忌讳的东西,她确实是在场这些人当中,曾唯一使用过的。
用的对象,是陆长铭。
以前为了逼婚费了不少手段让桃枝弄来的东西,现在倒好,成了她的罪证。
“夜来香这东西,多久没有在海城出现过了,你打来弄来?”
苏霓自然听见了这声质问,眼眶不知怎的红了。
谁都知道夜来香的来源,他却还故意质问?
于是拽了拽掌心,想用力掐一把让自己清醒些,可忽然又狠不下心。
整个人都被那忽然涌起的无力感包裹住,哪还有半点反抗的力气。
耳边,是陆原很低很低的音。
“哥,你还不知道我么。我除了仗着陆家的势交往几个嫩模、和那些二世祖玩闹之外,我哪有什么办法搞到这个。”
他似乎还笑了下,可苏霓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倒是没有看见。
他说,“是大嫂给我的。”
是啊,她教唆他去强莫雅薇,现在、连熏香都是她给的……
……
陆原紧紧盯着莫雅薇,笑容泛白。
等了许久,他才忽然惨笑,许多情绪都藏在眉眼之中。
“其实哥你清楚的,你只是不想相信而已。就像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做这件事,可我真的喜爱雅薇。”
“我希望……你能把她让给我,别再耽误她了成吗?”
他嘴里说着这些话,视线却始终在莫雅薇身上。
后者因为他最后多说了的这句,嘴唇蠕动了下,又瞪了陆原一眼。
他视若无睹,只是苦笑,“我没别的了,你们问什么我都说,只要雅薇你能原谅我。”
“嫂子,对不起了,我连这个都要给出去。”
陆原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像是生怕莫雅薇告他。
这倒与他的性子相符。
苏霓却直到这时才掀开眼帘,最先看见陆原掌心里的东西。
是手机。
她扯了扯唇,本是想笑的,但实在是笑不出来。
顺着他递过去的动作往旁边看去时,正好瞧见男人面无表情接过手机。
那样严肃正经的一张脸,倒真像是在审判了。
苏霓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看他翻开手机,点开那段早已准备好的录音。
“真喜欢她?陆原,你怎么能……喜欢她?”
苏霓很确定,那是自己的声音。
也更确定,那确实是自己昨晚说过的话。
“我也不知道,爱情这东西谁说得准,爱就是爱了。你爱大哥的时候,笔我更奋不顾身。”
沉默了几秒。
苏霓没想起来自己后来说的什么。
但几秒之后,里头就传来了自己的叹息声,“我对他,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所以不择手段。但你呢?”
“你对她,也到了非要不可的地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