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问这穷乡下人哪里来的金银财宝,其实还和外公当年挖那座老坟有关,当初外公被救之后,为了感激恩公,就把棺材里的全部财宝拱手相赠,可恩公觉得这些都是不义之财,说什么也不肯要,二人推让了半天,最后一合计,干脆就分给了村里人。
如今乡亲们这么说倒也可以理解,那些财宝本来就是从白毛老皮子那里抢来的,当年它带伤出逃,伤愈后又回来了这里,很有可能又将那些财物偷了回去。
外公一寻思,既然白皮子已死,那些财宝不如干脆就都挖出来,一来为人所用,造福乡民,二来外公心里也存了个私心,他好奇想要瞧瞧那旧棺之中这些年又添了什么新宝。
大伙一经合计,就将此事拍板定了下来,然后就开始各自回家取了掘坟的家伙,趁着天亮,奔向了李家坟地。
到了那里,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地上全是那夜大火留下的疮痕,一堆挨着一堆的黄皮子尸灰仍清晰可见。众人瞧了,纷纷露出惊骇之色,连我也不自觉的又抹下了一把冷汗。
外公一眼就找出了那座黄皮子坟。安排了几个壮小伙,每人持一把铁锨,当即动起土来。
那坟丘虽然到如今不过五十余载,却也是坚硬牢固,等看到了里面那张朱红大漆的棺材板,干活的几个壮小伙也都已累的大汗淋漓,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了。
外公让这些小伙子们先坐一旁歇息,自己上前把那棺板上面的残土拂去。
时近中午,日头正足,外公又等这棺材在烈日下暴晒了半个时辰,这才命人开棺。
这么做也是谨慎起见,那白毛老皮子对比起当年,道行似是有增无减,外公也是担心这棺材里面被设下了机关埋伏,妖气巫毒。
接下来的开棺,外公也亲自参与了。他们一共六个人,分好了位置后,沿着一边用铁锨慢慢撬开了一条缝,然后将棺材板撬了起来。
刚刚还鸦雀无声的人群,随着那扇棺材板被掀翻在地上,顿时就跟炸了锅似的,变得嘈杂起来。
还真是被说中了,棺材里面和当初外公对我描述的那番场景几乎一模一样,满满的都是金银珠宝,那些珠宝迎合着阳光,正散发出一阵阵绚丽的光芒。
外公随即找人去请来了村长,村长又喊来了全村人。一百来号男女老少围聚在这荒野坟地之中,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在搞什么重大的土俗仪式,岂会料到这实际是在村干部的指挥下公然“分赃”。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时候对文物保护的意识还很薄弱,况且也不是什么大型墓葬,多半是村里人自家丢失之物,自然也就没有通报县里的文物部门。
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七八点,我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瓷瓶子,一脸兴奋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坐下来细细打量。这个瓶子便是我所分到的脏物,至于为什么我会要这么个破瓶子,那还得提一提我狱中的胖猴兄弟。
我自然是不懂的把玩瓷器,但是听胖猴说过,瓷器就是古老中国的象征,最早能追溯到商代中期的青釉瓷,不过那个时候的瓷器多用来作为生活容器,不以物美而做装饰,所以也叫做原始瓷。一直到了宋元时期,瓷器的发展才算是达到了繁荣顶峰,尤其是宋朝的汝、官、哥、钧、定,被后世并称为五大名窑。而再往后的元代时期景德镇所产的青花瓷,又叫元青花,由于釉质通透,素雅清新,再加上存世量少,备受人们喜爱,同样也是瓷器中的上上之品,因此这类的瓷器价钱都比较昂贵。
不过相比之下,五大名窑之中的哥窑所烧制的瓷器似乎更加出色,不仅釉质好,存量少,可以说是极少,甚至连当年的窑址都不知身在在何处了,更为它添上了一丝的神秘。
我看着眼前这个瓷瓶,釉质还挺不错的,只是瓶身和瓶颈处都能够看到有一些细微的裂痕,不知是当年出窑时本就带的,还是后天形成的。反正我也不懂,索性也不再去看了,找了个箱子将瓷瓶装了起来,然后就出门向外公那屋走去。
今天分东西,外公本来是打算什么也不要的,村长几次好意相赠,也全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可东西分到最后,竟从底下翻出了一个黑疙瘩,死沉死沉的,众人觉得是块石头,却又没人能叫的上来名字。
外公也瞧见了,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后,说这可能是一块阴沉木。大伙一听原来是块木头,名字也不咋好听,阴沉木,棺材里出了这么个东西,想想都觉得不吉利,所以谁也不稀罕。
村长一看一棺材兜子宝贝就剩了这东西没人要,便又做起了顺水推舟的人情,腆着笑脸对外公说:“叔啊,既然您老能识得此物,那也算是与它有些缘份,你看这棺材里面的宝贝都分的差不多了,您也不说要点啥,不如就把这个东西带回去,权当留个纪念吧。”
我当时心里发笑,心说这没人稀罕的木头疙瘩你也好意思往外送。可没想到这次外公居然没有回绝,欣然收下了。再加上我也是头一次听人说起阴沉木这么个东西,所以这会儿心里又开始犯起了痒痒,不问他个究竟,怕是连今晚这觉也没法安稳的睡了。
我推门而入,看到外公正坐在桌子前叼着那杆烟袋锅,就着灯光,端详着那块黑乎乎的木疙瘩。
见我进来,外公嗤嗤一笑,说:“怎么?想要来问我这到底是个啥子东西?”
我一见心思被他看穿,嘿嘿一笑掩饰心虚,顺势找了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盯着那块木头说:“什么事都瞒不过老爷子你这一双眼睛,不过先让我猜猜,我觉得这东西八成是给死人做枕头用的,对不对。”
外公听了,脸上一阵惊讶,看着我说:“你这想法倒怪奇特的,我还头一次听说阴沉木可以这么用。”
“不对吗?”我看着那木头长短高低,真就仿佛是一个实心儿的枕头。
“倒也未必不对,只是我也不清楚这东西为什么会在那个棺材里。我以前闯荡江湖那会,听人说起过这阴沉木,只道它是一种罕见难得的木料,由古至今,就极为稀少。”外公说着,吐了口烟,对手里的那一块阴沉木更是爱不释手。
“那是不是很值钱?”我一听外公说这东西稀缺,瞬间就联想起了那句物以稀为贵。
“你个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什么东西都用钱来衡量,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是…;…;”
“是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是不可以用金钱去衡量价值的。”我急忙打断外公,又偷梁换柱的把话题一转:“那这东西是干嘛用的呢?”
外公沉思了片刻,摸着木头说:“都说这阴沉木最为辟邪,不过我也只是听说,从来也没有见人用过。按理说那黄皮子只爱些金银珠宝,对这种东西应该抵触才对…;…;”
“难道是这木头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外公听了直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我忽然想起了胖猴,就对外公说我有个朋友倒是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过两天我就去把他接过来,让他来给看看,说不定就能知道这阴沉木的来历,外公听了点点头。
收起了木头,我们又聊了些别的事情,外公问起了我今后的打算,我坦言还没想好,不过我倒是有意想和那个朋友一起去北京倒腾古玩,他在那边还认识些熟人是做这个的,我们过去投奔他的熟人朋友,顺便带上那件瓷器,弄不好还能赚上一笔,到时候有了本钱再细做打算。
外公听了点点头,沉默片刻又对我说:“既然你有心入行古玩,那你有没有下地摸宝的打算。”
我心里当然清楚外公的意思,其实我不止一次的假设过今天这个场面,在我看来,这就像是某种层面上的交接,或者说是传承。说实话,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就凭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涉足这行有点赶鸭子上架了。
外公见我沉默不语,起身从橱子里拿出一个包袱交到我手里,我小心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木匣子,匣身刻有浮雕,四周是大大小小的近百种禽鸟,中间的匣盖上单独刻了一只凤凰,翩翩起舞,神态悠然,似在接受着身边群鸟的膜拜,俨然一副立体代入感极强的百鸟朝凤图。
我不禁被这精湛的雕刻技艺吸引,恍惚之间有些走神。
这时外公忽然开口:“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