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上大学走后,英子内心深处又有了几分寂寞和孤独,但总的来说她还是快乐的。
英子和朝阳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们最常用的联系方式就是书信往来。
朝阳宿舍里有电话,英子也曾用学校内的公话给他打过几次,但相比较而言,英子还是热衷于写,她觉得书面比口头能够表达更加丰富的意思。
英子学习之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朝阳写信和读朝阳的来信。英子在信中常告诉朝阳一些家里和学校最新发生的事情。朝阳若在信中提到什么事,英子也会及时的把它转告给家人,并把信拿给家人看。
星期六这天,英子又给朝阳写了一封信,这次她在信中主要向朝阳讲述了她的新同桌。英子告诉朝阳说贺敏不在后,她又有了一位新同桌,这位同桌虽然性格怪异,但她们却十分合得来。
英子吃过午饭,就把这封信投进了她们学校的信箱里。
英子寄信回来,碰见一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农民模样,这人问英子:“同学,你认识乔琴吗?”。
英子说:“哎呀,你可问对人了,乔琴是俺同桌,您是她啥人?”。
这人很高兴,说:“俺是他爸,……,来接她回家,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英子礼貌地说道:“是大叔呀!乔琴她在宿舍呢!……”。
这人看了看英子,不好意思地说:“你现在……,能不能……”。
英子说:“俺现在正回宿舍呢!走吧!俺带您去”。
这人连声说着“谢谢”跟在了英子身后。
英子问他:“大叔,今儿个您咋跑这么远来接乔琴了呢?她自己不能回家吗?……”。
这人表情有些局促,说:“她老是不回家,所以俺今天专程来叫她,……”。
英子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啊!确实很少见乔琴回家,……”。
走到宿舍楼下,英子对这人说:“大叔,您先在这里等一会,俺喊乔琴下来”。
英子高高兴兴地跑进宿舍,对正躺在床上看书的乔琴说:“乔琴,你爸来接你回家,他在楼下,……”。
出乎英子意料的是乔琴一惊,脸色很难看,问道:“是个瞎眼的?还是不瞎眼的?”。
英子不解地说:“啥瞎眼不瞎眼的?你爸眼睛好好的啊!不瞎,……”。
乔琴愣了一下,说道:“不见,……”。
英子纳闷地责怪乔琴说:“你爸来了你都不见?他可是在楼下等着呢!……”。
乔琴情绪激动地说:“水英,你别管,俺家的事你不知道,……”。
英子义正词严地说道:“你家有啥事能让你连你爸都不见的?……”。
乔琴背过脸,不吭声。
这时,英子听到从楼下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吵嘴声,她走出宿舍,趴在栏杆上向下看去。
英子看到刚才的那个自称是乔琴她爸的男人正在跟另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男人争吵,英子仔细看了一下,后来的这个男人还真像乔琴说的那样瞎了一只左眼。
只听先来的男人说:“这是俺闺女,俺是她亲爸,你凭啥接她回家?……”。
后来的男人也不示弱,嚷道:“你把她给了俺,那她就是俺闺女,是俺把她养大的,她就该跟俺回家,……”。
两个男人吵得很凶。
英子跑回宿舍,向乔琴说道:“你真的有两个爸爸?这到底是咋回事?他们两个为啥……?”。
乔琴也早已听到了楼下的声音,她趴在床上“呜呜”大哭了起来,说道:“两个爸爸还不如别人一个爸爸,他们两个都不配当爸爸,俺恨他们,……”。
先来的男人名叫余江,后来的男人名叫乔奇。事情是这样的:
说来也怪,乔奇家祖孙四代都没有生育能力。乔奇的祖爷爷就没有生育能力,领养了他爷爷,他爷爷没有生育能力,领养了他父亲,他父亲没有生育能力,又领养了他,可谁知他也没有生育能力。
乔奇曾到女巫师那里看过,女巫师说他家的宅子就是绝户宅子。
没有生育能力而又想要孩子,怎么办呢?只有领养。领养不到男孩,领养女孩也愿意。
正当乔奇夫妇极想得到一个孩子的时候,乔奇老婆的妹妹也就是余江的老婆却生下了她的第三个女儿。女儿多了也是不想养,乔奇夫妇就有了领养妹妹家三女儿的想法,他们当初都认为这种亲戚之间的领养总比领养外人家的孩子要好。在两家人的协商下,余江夫妇把他们的三女儿给了乔奇夫妇。这个女孩也就是后来的乔琴。按理说乔琴应该喊乔奇夫妇为姨父和姨母。
有了孩子,乔奇夫妇如愿以偿了。他们十分疼爱乔琴,可以说视她为掌上明珠。谁料造化弄人,乔琴八岁那年,她的养母竟奇怪地怀上了孕,生下了一个男孩。男孩总是比女孩让父母喜欢,再加上是自己亲生的,乔奇夫妇把所有的爱都灌注到了儿子身上,对乔琴自然而然地冷落了。对于父母的做法,乔琴开始她能理解,父母偶尔对自己的打骂,她也能忍受,因为这个时候她还并不知道她不是父母亲生的。
乔琴十三岁时,弟弟五岁。一天,乔琴领着弟弟在外面玩,大街上有个小孩拿了个玩具手枪,弟弟看见了想要,就闹着乔琴给他买。乔琴在他们村的小卖部里给弟弟买了一把,还带了一包豆子大的塑料子弹。
弟弟拿着玩具手枪跑回了家,用枪指着乔奇高兴地说:“爸爸,您看,姐姐给俺买的枪,……”。
乔奇一看,儿子扣动了扳机,“啪”的一下就把乔奇的左眼打瞎了。
弟弟打瞎了爸爸的眼,妈妈却把乔琴狠狠地打了一顿,怪她道:“谁让你给你弟买枪的?你要不买,他能打瞎你爸的眼吗?……”。
乔琴当时很愤怒,顶撞她妈说:“同样是你们的孩子,你们为啥待俺弟那么好?待俺这么不好?……,枪是俺买的,可俺爸的眼不是俺打的,干吗怨俺一个人?……”。
她妈没吭声,讨厌地看着她,……。
乔琴十五岁时,一天,她在村里的大路上玩,她旁边站着一个在那里做针线活的妇女。
她玩着玩着又来了一位妇女,这位妇女是到她们村来走娘家的。
走娘家的妇女和做针线活的妇女认识,她们俩个聊了起来。
聊了一会儿,走娘家的妇女注意到了乔琴,问做针线活的妇女:“这是谁家的孩子呀?俺咋不认识?……”。
做针线活的妇女说:“这是乔奇他闺女呀!……”。
走娘家的妇女有点惊讶,说:“哎呀,想不到乔奇家要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两个妇女这一说不当紧,说漏了嘴。
乔琴满怀怒火地回了家,把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怨恨全部发泄了出来,对着父母大嚷:“怪不得你们对俺不好呢,原来俺不是你们生的,是你们要的,……”。
乔奇夫妇吃了一惊,问:“谁说你是要的了?……”。
“二毛他姑说的,俺都听到了,……”。
纸已包不住火,乔奇夫妇无言了。
从此,乔琴和她的父母成了冤家对头,而且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怪。
有一次,乔琴在路上走着,一个小她几岁的男孩不知怎么惹恼了她,乔琴握紧拳头朝他头顶“啪啪啪”把他往死里打。
乔琴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跟父母闹僵,而且动不动就摔盆子砸碗。与父母发生矛盾后,乔琴对父母的态度就是不理不睬,每次都是父母先跟她说话,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理父母。
有一次,乔奇的老婆做好了饭,馒头刚从锅里取出来,乔琴饿了,拿起一个就吃。乔奇的老婆看了说:“这家里人都还没吃呢,你倒先吃上了,你的手咋就这么贱呢?……”。乔琴恼了,说道:“既然俺的手贱,那就剁了它不要,……”,乔琴拿起菜刀就向自己的左手腕上剁去,现在她手腕上还有一个大疤呢!
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乔奇夫妇把乔琴的身世说开了,两家亲戚还因此翻了脸,乔奇夫妇想把乔琴推给她的亲生父母余江夫妇。
他们说:“现在俺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要你们的孩子了,管教不了她,还给你们,没想到养了个祸害,……”。
余江夫妇也有理,说:“现在又不要了,早干吗了?孩子大了花钱了想给俺,俺也不要,……”。
就这样,乔琴成了一个两家人都不愿要的孩子。
可乔琴毕竟是一个大活人,总得有人管啊!
怎么管呢?乔琴已是一个大孩子,她既不用抱也不用喂,那么管只有两点:一、管她住,也就是让她有个家。二、管她成长所需的费用。
最后经过两家人商量,乔琴住在乔奇家,抚养费各家承担一半。
其实,自从上高中以来,乔琴绝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学校里,不到万不得已她基本上不回家,她恨两家的人!
说来事情蹊跷,厄运竟在短时间内同时降临到了两家人身上。
一年前,余江的大女儿因车祸离开了人世,接着他的二女儿又因身患脑膜炎而死去。
就在半年前,乔奇的儿子也因白血病死掉了。
孩子没了,才感觉到了孩子的宝贵。
余江和乔奇两对夫妇又开始反过来争着要乔琴,这才发生了开头写到的余江和乔奇两个男人来到学校抢着接乔琴回家的事情。
乔琴哭,英子劝她。
余江和乔奇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宿舍楼下围了很多观看的学生。
乔琴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冲出宿舍,对着楼下大喊道:“你们俩个不要吵了,滚,……。俺就是死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谁也不跟你们回去,……”。
乔琴喊完,她的两个爸爸不吵了,彼此恼怒地看了一会儿,相继离去了。
乔琴再次趴在床上痛哭,她哭着哭着,英子看到她左边的耳朵里有只毛毛虫,露着尾巴,……。
英子吓坏了,以为是毛毛虫钻进了她耳朵里,英子捏住毛毛虫的尾巴把毛毛虫拔了出来。
英子扒开乔琴的耳孔往里一看,里面竟然还有两只呢!
英子慌忙找来挖耳勺向乔琴的左耳内掏去,她这一掏,乔琴咳嗽了起来,接着有一大团毛毛虫从乔琴的耳朵内涌出,……,乔琴吐了一地,吐出来的全是毛毛虫,随即又有千万只毛毛虫从乔琴的全身往外拱,……。
英子抱住头,闭上眼睛,大叫了起来,……。
乔琴死了,她临死时说了一句话:“他们当初不要俺,现在遭报应了又想要俺,休想!”。
乔琴得怪病而亡,英子心想:“难道这真是报应?……”。
英子想起了刘丽芬曾经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夫妇,妻子接连生下了八个孩子,当又生下第九个时,丈夫嫌孩子太多,竟把他的第九个孩子摁到尿盆里淹死了。很快,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前面的八个孩子都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一个紧接着一个死去了,……。
别人都说这是老天爷开了眼,要惩罚他。既然他不想要孩子,那就一个都不给他留!
不久,英子又给朝阳写了一封信,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俺又失去了一位好同桌,她和贺敏一样苦命,可怜,……”。